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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很靜,如阒其無人,隻有壺中的沸水在響。

胡春江這時想到了杜甫的詩《夢李白》:“死别已吞聲,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無消息。”在武漢,在上海,在滿洲裡,他不就是斷線的風筝,離别的孤雁,棄窩的小鳥,離岸的帆船嗎?

然而,讓他在離别痛苦之中生存的力量是他堅定的信念和對真理的追求。而給他力量的,就是黨組織。現在,他比風筝更穩健,比孤雁更執着,比小鳥更強大,比航行的帆船更有方向感。

“哎!”她坐在爐前,輕輕地叫他一聲。他坐在那裡沉默,聽她叫他,擡起頭,用獨特的眼神望着她。

“你知道嗎?”她說,“這具有傷懷離别情意的歌詞,是誰寫的嗎?”

胡春江從“離别”的情思中自拔出來,看着她迷人的眼睛說:“我不知道。”

她自信地笑了笑,動情地說:“這歌詞的作者叫李叔同。此人感情細膩,英俊潇灑,風流倜傥。1905年,李叔同和你一樣,到日留學,他在日本六年,接受了西方審美思維的教育,1911年,他回國在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任教七年。這期間他寫作了大量的歌詞,如《送别》《春遊曲》《憶兒時》等。他的所有作品,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長歌當哭,以詠代悲,大多歌曲中體現出‘一縷淡淡的哀愁’和‘一抹沉沉的相思’之情。讓人聽了,勾人憶往,牽出鄉愁,使人泣下沾襟、滿面淚漣。”

胡春江沉默一會兒說:“是啊,我聽了就想落淚,特别是聽到‘孤雲一片雁聲酸,日暮塞煙寒’時,心裡那個堵啊,無言形容。”

她說完,走過去,輕輕把留聲機唱頭一放,這首《送别》又唱了起來:

孤雲一片雁聲酸,

日暮塞煙寒。

伯勞東,飛燕西,與君長别離!

把袂牽衣淚如雨,

此情誰與語!

…………

瞿華瑩聽罷,喃喃地說:“與君離别意,同是宦遊人。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聽了此曲有一種悲苦、凄切的心情湧上心頭啊!”

胡春江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是啊,纏綿悱恻,無法排遣啊,聽着這樣牽情的音樂隻有含英咀華,才能領略其味呀!人活在世上,應該是理解這個世界,而不是企圖享受這個世界。”

瞿華瑩聽了他說的話,眼睛亮了一下。一會兒,瞿華瑩把話題一轉問:“你今年春節為何不回哈爾濱過年,你老婆不在家嗎?”

胡春江知道她是在套他的話,無非是問他為何不回去過春節,從而想探聽一些她認為有用的東西。她擡眼看着他的臉,繼續說:“你在咱警察局沒有具體工作,你在這兒過年,有啥意義呢?”

胡春江沒有馬上回答,似乎還沉浸在音樂中。一會兒,他答非所問地說:“我沒猜錯的話,你回南京不是過年,更不是相親,是回去述職,對吧?”

她突然笑了,笑容裡邊含着責怪。她努着嘴說:“你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問起我這樣奇怪的問題。如果你這樣問我是在懷疑我的身份的話,那麼我就知道你不回去過年的原因了。”

胡春江忙冷笑兩聲,歎口氣說:“說吧,我是什麼原因不回去過年?看你猜得對不對?”

她站起來,向他面前走兩步,把臉伸到他的面前,她那細細的前沿頭發紮到了他的臉,他聞到了她身上特有的香味。她把大眼睛眯了一下,努着嘴低聲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沒接到回去過年的命令!是不是?”

胡春江哈哈大笑起來:“這麼說,你是接到了命令才回去的?”

瞿華瑩收起笑容說:“是的,我媽媽命令我回去的!”

兩個人正促膝而談,這時有人敲門。她警惕地說:“晚上來我這兒敲門,是誰呢?”他說:“開門看看不就知道了。”瞿華瑩走過去,打開門一看,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