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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過完正月,滿洲裡的天開始變暖了。天氣是暖和了,但西伯利亞刮過來的風還是很大很冷的,大街上的人們不管是走路還是坐車,都把雙手插進衣兜裡,把頭縮進衣領裡。這些天,胡春江沒有等來助手井黎黎,而是等來了俄羅斯美女落娃。落娃是昨天和父親莫洛米夫坐火車來的。落娃的父親莫洛米夫是個大胡子,是蘇聯共産黨派來的國際交通站哈爾濱負責人。莫洛米夫在中國的身份是地質學專家。

落娃不是悄悄地來滿洲裡,而是光明正大地到警察局找胡春江的。她見到胡春江說,越是危險的動作越安全。她還說:“我們俄羅斯人愛玩雜技,雜技節目有很多危險動作,但是你見過有幾個雜技演員摔下來的?為啥那麼危險而摔不下來呢?因為危險,所以必須把安全放在第一位。”這是後話。

早上,胡春江剛到辦公室,瞿華瑩推門進來了。胡春江正在看報紙上的廣告,他怕漏掉重要的“尋人啟事”。他見她不敲門進來,冷冷地問:“瞿警官?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瞿華瑩先是伸着頭,用眼睛向他辦公室内掃描一圈,然後直起腰,不冷不熱地走到他辦公桌前,嘿嘿一笑說:“胡局助,行啊,泡上俄羅斯妞了?”

胡春江一驚,忙問:“啥意思?什麼,什麼泡上俄羅斯妞了?”

瞿華瑩把雙手背在身後,在胡春江面前晃了幾晃說:“樓下有一個漂亮的俄羅斯姑娘來找你,說是你的日本同學。不錯呀,沒見你的男同學來,倒是女同學來得挺快的。”

胡春江心裡驚一下,想:俄羅斯姑娘,難道是……他忙問:“一個俄羅斯姑娘找我?還說是我的日本同學?”瞿華瑩把背着的雙手松開,放在辦公桌上,把臉湊到胡春江面前,屁股圓圓的,翹得很高。這個姿勢,使胡春江想起他來警察局報到的第一天,他在羅局座辦公室第一眼看到她的姿勢,就是和今天一樣,圓圓的臀部翹得老高,伸着頭和羅高明說事兒。今天,她又是這一種姿勢,這讓他心裡很别扭。

“對,有一位很漂亮的俄羅斯女孩兒來找你。去吧,就在樓下等你。”瞿華瑩盯着他說。

胡春江突然想起了落娃,一下子把心提得老高。因為他日本留學的履曆是黨組織編制,他不可能有俄羅斯同學,肯定是落娃。胡春江冷靜了一下,頭腦裡千回百轉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擡頭看着幾乎貼在他臉上的這張美麗的臉,笑笑說:“我在日本上學時有好幾個俄羅斯女生呢,不知道是哪一個,走,瞧瞧去。”

瞿華瑩跟着胡春江走出辦公室。這時太陽已挂在東半天,懶洋洋地散發出光芒。辦公樓下的平地上,還有不少積雪,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亮晶晶的冷光。一棵松樹下,站着一個穿貂皮大衣、圍純羊毛圍巾的俄羅斯姑娘,她在往樓上看。胡春江在二樓已看清楚,她就是落娃。他忙向落娃招了招手,很高興很意外地叫了一聲:“老同學你好!”

落娃看見胡春江走下樓,也是興奮地招了招手,藍色的眼睛放着光芒。瞿華瑩穿着便裝,更加性感地緊跟在胡春江的身後,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胡春江想,她這是監視呢?是吃醋呢?還是顯擺呢?

落娃提着小手包,跑到胡春江面前,把右手伸出來了,笑道:“老同學,你好哇!”然後是熱烈地握手、擁抱。

瞿華瑩站在胡春江身後,看着這位喜笑顔開的俄羅斯姑娘大大方方擁抱胡春江,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她感覺落娃的金發有些刺眼。她在心裡承認:她長得不錯,中文講得也可以。隻是此時她心裡有一些醋意。

胡春江拉着落娃的手問:“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他不敢叫她落娃,他還不知道她是不是用其他名字代替。

落娃說:“我随父親來滿洲裡考察紮赉諾爾礦石。我聽說你在這兒當警官,我就到這兒來找你了。”胡春江一聽她父親來了,馬上意識到可能共産國際的指令來了,他心裡微微有一些激動。

落娃的父親莫洛米夫對外是一名地質專家,在中國主要是考察地質礦石。剛才落娃說的紮赉諾爾礦石,是滿洲裡奇特的礦石,地處大興安嶺西坡海拉爾河谷上的紮赉諾爾,土壤為草原暗栗鈣土,土地營養成分含量較高,地下存有大量的褐煤,可供煤矸石建材産品、煤矸石發電、活性炭炭黑和褐煤蠟等綜合性開發。奇特的地下資源,引來了世界各地的地質學家。莫洛米夫來滿洲裡紮赉諾爾考察地形地貌及礦石,是名正言順的事兒。因為莫洛米夫能光明正大地來考察地質,所以落娃也能光明正大地來聯系胡春江。

胡春江轉身看看身後的瞿華瑩,然後向落娃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特情科的副科長瞿科長,是我們局美麗的警花。”

瞿華瑩忙上前一步,握着落娃的手說:“我叫瞿華瑩,歡迎你到中國來,歡迎你到滿洲裡來。”

落娃大方地一笑,說:“我叫落娃,是胡警官的日本同學。”看來,落娃是用真實姓名出現的,不用說,她父親也是用真實姓名考察地質的。這次他們父女來,一切都是公開的。

瞿華瑩用她那獨特的大眼瞄一下落娃,問:“落娃女士從日本畢業後,回到蘇聯是不是也當警察了?”

落娃用火一樣的目光盯了一下瞿華瑩,說:“我和胡警官在日本都是學刑偵,但我回國後沒當警察,而是跟父親來到美麗的中國學地質考察。”瞿華瑩平平一笑說:“你是對的,幹警察沒意思。”

胡春江說:“落娃,外邊太冷,上樓到辦公室坐吧。”

進了辦公室落娃坐下來,甜甜地一笑說:“這是你母親杜雲英和我父親莫洛米夫共同策劃的。我們這樣做雖然危險,但往往最危險的行動也是最安全的。”

胡春江想想說:“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

胡春江把熱好的羊奶倒在杯子裡,遞給落娃說:“上級有啥指示沒有?”

落娃用流利的中文說:“這次我和父親來,主要是傳達共産國際的指示和通報蘇聯交通站的建設情況。”落娃喝幾口熱奶,然後接着說:“我口述,你耳聽,不能用筆記。”

胡春江說:“這我自然知道。”

落娃說:“目前中國共産黨面臨着很複雜、很危險、很困難的問題,為了充分弄清革命的前景和任務,解決目前黨内的狀況和克服黨内一切錯誤傾向,解答所有難題,中國共産黨準備到莫斯科召開第六次代表大會。時間定為今年的夏天,是6月和7月之間。因此各地代表必須在今年的2月初選出來,3月底可能就有代表過境去蘇聯。共産國際的指示是:一、為了确保代表們安全過境,新建立的特别交通線必須暢通,特别是大批黨代表進入東北以後,交通線要全力保證代表們安全通暢過境。二、滿洲裡特别交通站和蘇聯86号小站交通站要密切配合,加強聯絡,做到無縫對接,真正達到不分領域地護送,要實現全部代表安全出境到莫斯科。這次父親和我來就是落實共産國際這一項指示的。三、新建的滿洲裡特别交通站是個特殊的運輸站,主要任務是護送六大代表安全出境。共産國際在這裡的負責人是我父親莫洛米夫,我是你和我父親的聯絡員。特務工作科在這裡的負責人是你母親杜雲英。聽杜雲英同志說,這兒有專人聯系你。以上三點是共産國際的指示。”

落娃簡明扼要地叙述完,長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