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胡春江與安顯一郎分手後,回到家裡睡了一會兒。井黎黎不去打擾他,到隔壁的羅家與明決拉家常去了。
明決見到井黎黎,拉着她的手問道:“聽說你有喜了?”井黎黎甜甜地一笑,點了點頭。明決說:“懷孕是天大的好事,對我們女人來說,是幸福,也是辛苦。幸福是要當媽媽了,當媽媽是件很自豪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辛苦是将來帶孩子十分辛苦。”井黎黎說:“既然當媽媽了,辛苦是自然的,也是應該的。話又說回來,當母親真是不容易,帶孩子我沒體會,這懷孩子就夠受的,這幾天我渾身沒勁兒,還惡心、口幹、腰酸、腿沒力氣。”明決深有感觸地說:“懷孩子如患病呀,我當年懷我們的孩子時,也是遭老罪了。”一說起這個,兩個人的話匣子可就關不住了,親親密密地說了許多私房話。
一會兒,明決神秘地說:“那個瞿華瑩,你可要防着點呀,那是個不正常的女人,也是個不正經的女人。”井黎黎問:“我為啥要防她呢?”明決瞪着大眼睛大聲地說:“為啥?你說為啥?為你家胡春江好呗!你是糊塗呀,還是傻呀?!”井黎黎突然明白了,“噢”了一聲。明決說:“這個女人,野心大得很,心腸也壞得很,我們一定得防着點。我們女人啊,就得多長個心眼,不然呀,他們男人把我們賣了我們還不知道呢。”井黎黎說:“我這個人笨,以後大姐你還得提醒着我!”明決說:“好,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白天一天無事。由于晚上得執勤,警察們白天都在家休息,機關隻留幾個值班人員,整個警察局大院很靜。
晚上七點整,胡春江身着制服,坐上三輪警用摩托,去馬爾夫大街的西城門執勤點執勤。由于實行宵禁,大街上行人很少,門店也都早早地關了門,隻有警車和軍用汽車在街上行駛。偶爾也有領事館的車和執行特殊任務的車在奔馳。警察局和鐵路警察局派了不少巡邏隊在街上流動執勤。東北軍在東半城和北半城也是投入不少軍力,他們由于人員充足,大街小巷都有軍人持槍在走動。胡春江乘三輪摩托,以警務調查科長的身份在大街上兜了一圈。他邊看大街上忙亂的執勤人員邊想,搞這次宵禁,規模這麼大,今天日本北京大使代表來滿洲裡,并沒有引起滿洲裡政界的重視和關注,似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隻是日本領事館的人忙一點。這會兒日本領事館還是燈火通明,領事館門口,裡外的保衛人員站得到處都是。胡春江想,這個時候,日本大使派代表來這邊陲小鎮幹什麼呢?
在東北軍哈滿司令部門口,胡春江看見方天成正在上一輛吉普車。他似乎借着燈光看見了胡春江的摩托,他上車上了一半,又退了下來。胡春江對開摩托車的司機說:“到吉普車邊停下來,我見一下方處長。”方天成雙腿叉開,将兩隻白色的手套摘了下來,拿在右手,有節奏感地一下一下向左手打去。等胡春江的摩托靠近停下來,他問:“胡局助巡邏呀,沒啥情況吧?”胡春江跳下摩托車,給方天成敬了個禮說:“受羅局座之托,到處看看,大街上靜悄悄的,沒有啥新情況。”方天成說:“宵禁隻是加強治安的一種手段,指望宵禁抓共黨,那真是天方夜譚,我看這樣折騰隻能是勞民傷财啊。”胡春江走近他問:“這宵禁原來是抓共産黨啊,不是來什麼大人物了?”方天成說:“誰知道呢,反正我不喜歡這種呼呼隆隆的行動,我從來都是悄悄地抓共産黨,從不張揚。”
方天成上了吉普車後,又扭過臉,大聲地對胡春江說:“啥時候招騎警了給我說一聲,我有一個朋友的兒子想去警察局當騎警。”胡春江也大聲地說:“方處長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好辦!”
胡春江乘三輪摩托來到馬爾夫大街的西城門執勤點,遠遠就看見有四五個警察在圍着一堆火取暖。滿洲裡的春天,跟關内的冬天差不多,風是刺骨的,時不時還在下雪,家家戶戶都還燒着爐子和火炕。晚上,不管是東北軍還是警察局的執勤點,大都在點火取暖。由于燃燒的是木頭,火勢很旺,閃閃的火苗把每個執勤人員的臉都烤得紅紅的。
“有什麼情況嗎?”胡春江下了摩托車,問前半夜帶班的一個警察。剛才這個警察正在伸着雙手烤火取暖,見三輪摩托向這兒駛來,早早地起身站在路邊等候。胡春江走下摩托車問他話後,他忙立正敬禮回答說:“什麼情況也沒有,連個狗啊貓啊也沒見到。”胡春江笑道:“本來嘛,宵禁就是禁止老百姓活動,哪來的人?越靜越好,如果不靜,我們更麻煩。”這位帶班的警察說:“是啊,這是前半夜,如果是後半夜,更靜呢,整個城市會像死了一樣。”
這時前邊有一輛警用吉普車開了過來,大家一看,是局座羅高明的車輛。車開到他們執勤點減了速。一會兒,車停在他們面前,羅局座從車上下來了,跟他下來的還有瞿華瑩。他倆都穿着警用皮大衣,顯得很威嚴。
這時,從車上又下來一個人,是羅局座的通信員。他也是全副武裝,像個戰場上的傳令兵。
羅高明問胡春江:“你們設幾個執勤點呀?”
胡春江回答說:“固定執勤點六個,流動兩個。每個執勤點每晚兩班,十二點前為前夜班,十二點後為後夜班,每班四至五個人。”
羅高明雙手背到身後,看了看空中的上弦月說:“弟兄們辛苦了。”
冷風襲來,羅高明和瞿華瑩的眼睛都眯着。
執勤的有兩個警察是總務科的人,瞿華瑩在一邊與他們說話。胡春江站在羅高明身邊悄悄地問:“羅局座,鬧這麼大的動靜,總得有個目的吧,這麼冷的天,動用這麼多人力,大家都不知道為啥站崗放哨,心裡不免有些委屈。”
羅高明搖搖頭說:“上峰隻說讓宵禁,但沒說為什麼。憑我的經驗,還是為了抓共産黨,說準确點是吓唬吓唬共産黨。有情報證明,南方共産黨的不少頭面人物都在向我們這兒移動,來我們這兒幹什麼?我想隻有兩個目的,一個目的是想偷渡到蘇聯去,另一個目的就是想加強東北的共産黨力量,想控制東北局勢。”
胡春江想了想說:“共産黨痛恨日本人,加強東北力量抗衡日本人這有可能,但偷渡到蘇聯這不大可能。前些年,蘇聯與孫大總統建立了友好同盟,現在北京的張大帥也與蘇聯有很深的交情,讓中國的共産黨到蘇聯去,我認為不大可能。這樣的宵禁活動,隻能是吓吓平民百姓而已。人家共産黨對這樣的行動,恐怕是不會害怕的。”
羅高明說:“是啊,共産黨确實是膽大呀!”
胡春江說:“不是他們自身就膽大,我個人認為,他們是被逼的。南方蔣總司令、在海外的汪主席和北京的張大帥變臉以後,把共産黨殺得差不多了,餘下堅持的,不膽大還行?這就如一場大火,大火被澆滅以後,餘下的暗火,生命力是很頑強的呀。看似火勢已去,其實熱能還相當強盛。”
羅高明回頭看一下取暖的那堆火,笑了笑說:“說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