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張作霖不想做蔣介石的股肱之臣,更不想當日本人的奴隸。他在大的問題上與日本人時時作對,于是就遭到了日本人的報複。
其實,張大帥的火車路過皇姑屯小站被炸後,送回奉天,不久就死去了。但為了穩定東北局勢和奉系的軍心,迷惑日本當局,大帥府根據少帥的密電指令,秘不發喪。6月18日張學良安全從北京回到奉天,并開始緊鑼密鼓地權力交接。到6月21日,張學良繼承父親的職位後,才公開發喪,哀告天下。年底,張學良徹底易幟歸順蔣介石,與蔣介石開始真正的合作。這是後話,不提。
張大帥被炸,其中主要原因是沒有滿足日本人的要求,拒絕日本人的利益。還有,中國國内民衆反日情緒高漲,特别是東北各大城市開始出現反日遊行。反日潮一浪高過一浪。濟南事件後,不少日本特務和為日本做事的内奸紛紛被暗殺,日本内閣斷定這一切都是張作霖及奉系将領煽動和策劃所造成的,因此對他恨之入骨,并下令關東軍司令部實施這次爆炸計劃。
1928年6月18日,張學良回到奉天,對東北軍來說,這一天是個曆史分水嶺。這一天對中國共産黨人來講,更是個重要日子。這一天,中國共産黨第六次代表大會在莫斯科市南部郊外五一村公園街18号順利召開,出席大會的共有一百四十二名代表。這些代表,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從滿洲裡護送出境而到達蘇聯的。當然,這一天中共六大開幕,遠在滿洲裡的胡春江他們并不知道,還在急切盼望着内地的黨代表快點到來。
6月21日,也是少帥張學良接權這一天,滿洲裡經曆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警察局座羅高明設計的這個局,赢了。警察局、東北軍駐滿洲裡司令部聯手行動,把在滿洲裡的日本地下特務機關一網打盡,四十餘名打着日本浪人旗号的日本特務全部被絞殺。滿洲裡特務中佐機關長井上春樹被亂槍射死在貨場。當然,瞿華瑩也被槍殺在她逃走的邊境線上。她死得很慘,美麗的臉蛋被亂槍打成爛西瓜。有人數過,她身上被打了七十多個槍眼。
瞿華瑩當時是往火車站跑的,後來因火車站全部被警察包圍了,她沒辦法才從西門向邊境線上跑去,看樣子她是想越境出國。項世成帶十幾名騎警隊的弟兄把她逼到邊境線上。瞿華瑩持槍和項世成面對面時,瞿華瑩冷冷一笑問:“胡春江來沒來?”項世成用他那特殊的目光盯着她說:“胡局助沒有來。今天誰來也不會放過你。”瞿華瑩說:“我不是讓胡春江放過我的,而是讓他來把我打死的。你項世成打死我是公報私仇,因為你追我,我沒有答應。而胡春江打死我,我心甘情願。我這一生,隻對一個男人動過真感情,那就是胡春江。我如果能死在他的槍口下,那是最大的幸福。而死在你項世成的槍口下,我于心不甘,我更惡心!”她說完,仰天大笑起來。項世成聽着她的話,雙眼早已如血染一樣通紅。他端起沖鋒槍,用力扣住扳機不丢,一梭子子彈飛過去,瞿華瑩倒在綠綠的草地上,身上被項世成打成了馬蜂窩。
羅高明為了這次重大行動,早早地把妻子明決和兒子送往關内,把自己的老父親和老母親送到長白山上。這次他下決心與日本人決一死戰,與瞿華瑩決一死戰。在這次戰鬥中,滿洲裡的東北軍提出的口号是:抗擊日本,替大帥報仇。警察局的口号是:驅除鞑虜,愛我中華!羅高明怎麼也沒想到,參加這次戰鬥的所有弟兄是那樣的勇敢和賣命。這次戰鬥,警察局所有中層以上警官全部參加,副局座塗榮清、龔培潮,特務隊長葉自文、特情科長項世成、刑警隊長丁基元、治安科長何之幹等,都是那樣的忠誠和勇敢。由于大家英勇作戰,把日本地下組織打得魚潰鳥散,很多日本浪人都死在警察的亂槍之下。胡春江被羅高明指定為預備隊長,沒有直接參加戰鬥。他之所以被羅高明指定為預備隊長,是有用意的。
雖然胡春江沒有直接參與戰鬥,但井上春樹隐藏的地點——滿洲裡貿易貨場和瞿華瑩逃跑的路線是胡春江提供的。就是因為有胡春江的準确情報,井上春樹和瞿華瑩才被擊斃!
這次決戰行動後,羅高明趁勢宣布辭去滿洲裡警察局座的職務。由他提議,報請上峰核準,由胡春江接替他的職務。他在提議會上對大夥說:“各位弟兄,這次行動,我們取得勝利,但肯定會引起日本人更大的痛恨。我走了,不是我害怕日本人報複,而是為了不使我們衆弟兄吃虧,不使我們警察局受損。讓日本人把賬記到我一個人身上,我必須把焦點矛盾帶走,不能讓兄弟們吃虧。我從今日起,就要走上反抗日本人的道路,我要找更大的平台去反抗日本帝國主義。我建議,我走後由胡春江擔任警察局座職務,希望大家支持他。今後,我們警察局的主要任務不是抓多少共産黨,抓多少可疑人員,而是在今後漫長的道路上,怎樣與日本人鬥争。在鬥争中,我們要講方法、講藝術,怎樣更安全、怎樣更能保護我們自己就怎樣做。更重要的是,一旦日本人統治了我們,我們怎樣不變節,不做民族的罪人!這是關鍵。不能像師偉、瞿華瑩那樣,日本人還沒站住腳呢,就投靠了,就替日本殺害我們中國同胞了。”
這時大家才知道,羅高明為啥讓胡春江在這一次摧毀日本地下特務機關戰鬥中擔任預備隊長,原來是讓他接警察局座這個職務呢。當然,也是怕将來日本人報複他,刁難他。
羅高明和胡春江分手時,都流了眼淚。這一天,隻有他們兩個人漫步在草原上。空中,雲低天沉,細雨飄零。地上,微風細吟,花草搖曳。羅高明擡頭看着烏雲翻滾的天際,對胡春江說:“你是有智慧的人,但自古智慧和權力二者不可兼得。你一定要記着,在特殊的時候,一定要舍得權力而保取智慧。因為權力是暫時的,智慧是永恒的。”胡春江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深深地點了點頭。胡春江深深地知道,羅高明就是走的舍權力而保智慧的道路。
随後,羅高明挂冠而去。他從滿洲裡銷聲匿迹了。有人說他去蘇聯避難了。也有人說他帶着家人遠走高飛去美國享福了。還有人說他投靠了共産黨,參加了南方的紅軍鬧革命去了。胡春江最知道他的消息,他哪兒也沒去,他到少帥張學良身邊,當了個大校參謀,常駐北京。抗日戰争爆發前,他随司令部移防陝西。在西安事變中,他步步緊跟張學良,為張學良成功扣押蔣介石立下了汗馬功勞。解放戰争後期,他任國民政府中央軍某師師長,經共産黨地下黨組織領導人月亮精心策劃,他停船就岸,率部起義,站在了人民的一邊,成為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中級指揮官。這是後話,不提。
羅高明讓胡春江任警察局座這件事,胡春江馬上請示上級黨組織,黨組織很快回複:可以任職。
胡春江被推薦為滿洲裡的警察局座後,陸師傅随即被放了出來。由于陸師傅檢查出來了手雷,瞿華瑩的謀殺陰謀沒有得逞,于是她就令一個日本浪人實施刺殺陸師傅的計劃。羅高明的情報系統馬上就知道了她這一計劃,于是他就把陸師傅抓了起來。抓陸師傅一是迷惑對方,二是保護陸師傅。由于當時保密需要,羅高明并沒有把實情告訴胡春江,也是為了迷惑日本情報機關。
日本在滿洲裡的情報機關被破壞後,由于1928年6月日本在中國因山東青島、濟南事件很不順心,特别是在東北的勢力還羽翼未豐,沒有馬上報複一個地方警察局和一個地方軍隊司令部的能力,加上張作霖被炸中國人追着不放,多處日本領事館、軍營、商行、僑民住地遭到中國民衆抗議和騷擾,有的遭到了武裝襲擊。還有,中國南北已經實現統一,日本上層忙着調整對華政策,特别是調整對中國東北三省的政策。另外,日本上任一年的首相田中義一在裕仁天皇面前失寵下台,一年後暴死在家中。一時間,日本駐中國上層機關是焦頭爛額,忙于應對,顧不上滿洲裡這個邊陲小鎮的“中日對抗事件”。後來日本把這件事定性為“男女争風吃醋”引起的摩擦。黑龍江省警察廳以“把局座羅高明罷職不再任用”為名,向日本人交了差。日本人雖然咽不下這口氣,但因日本國内局勢動亂和中國形勢大變,也沒有精力再糾纏此事。
年底,東北三省開始懸挂青天白日旗,歸順南京國民政府。至此,曆時十六年的北洋軍閥政府徹底宣告覆滅。
國民黨中央政治局第154次會議決議:北京改為北平特别市,直隸省改名為河北省,舊京兆區各縣并入河北省。
事件慢慢地平息了,胡春江很平穩地出任警察局座一職。滿洲裡的天空還是日出日落,雲卷雲舒,風來雨去,鴻雁行行飛行。警察局内部中層以上的警官,可能對胡春江任職有看法,特别是塗榮清、龔培潮兩個副局座心裡都有一些想法,但口頭上什麼也沒說。他們都知道,在這個特殊的時期,隻有默默地幹活,不能狂言亂語,才能保全其身。
這天早上,胡春江吃過早飯正準備上班,交通員送來一份情報,内容是讓胡春江今天晚上七點帶着井黎黎、陸師傅和陸小楓到玉祥樓三樓“喜慶廳”開會。胡春江看後興奮地對井黎黎說:“一定是上級來人了。”井黎黎一手撫着肚子,一手接過情報看了看說:“很可能是杜媽媽來了。”
中午,胡春江讓井黎黎到火車站通知了陸小楓,陸小楓讓小宋回養馬場通知了陸師傅。自從胡春江當上這個警察局座後,不能随随便便去養馬場了,主要是他現在目标太大,到哪裡都有随從跟随,因此不能去了。現在他對外傳送情報主要是通過交通員和井黎黎。
晚上,胡春江準時來到玉祥樓酒店。當他和井黎黎來到一樓時,看見一樓舞廳裡正在播放舞曲,三四對男女在舞池裡跳舞。胡春江和井黎黎手挽手地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他們突然發現,胡春江的大哥胡春海正摟着一個年輕女人在跳舞,胡春江明顯感到井黎黎抖了一下身子。胡春江問井黎黎:“你怎麼了?”井黎黎說:“我想打噴嚏,但肚子裡的小家夥不老實,在踢我,把我的噴嚏吓回去了。”她說着,用手摸了摸肚子。大哥看見了他倆,很自然地向他倆笑了一下,繼續跳舞。
這時,門口走進來三個人,胡春江和井黎黎回頭一看,前面走的是安顯一郎,後邊走的是母親杜雲英和落娃。他們三人看也不看他倆一眼,徑直上了樓。胡春江向一樓大廳裡掃了一眼,看見化了裝的呼倫湖、洪永升和田家彬在喝茶。
他倆來到“喜慶廳”,看見陸師傅和小楓早已到了。這是一個大套間,一個能坐十幾個人的台面桌子擺在房間的中央。杜雲英坐在了中間的位置,左邊是陸小楓,杜雲英正和小楓說着什麼。杜雲英見井黎黎和胡春江進來,忙把手伸出來,似乎急于拉井黎黎的手。她說:“黎黎,來,坐我右邊。我倆兒媳婦一邊一個,你們說我幸福不幸福?”
胡春江笑了笑,說:“媽,你别忘了,黎黎是假的,小楓還沒過門,嚴格講都不是你兒媳婦!”
杜雲英搖了搖頭,沒有理會兒子,而是與井黎黎談起胎兒的事兒來。胡春江送給陸小楓一個很溫暖的眼神。
陸師傅和安顯一郎坐在一起,胡春江走過去,坐在陸師傅的身邊。陸師傅對胡春江說:“我在看守所的時候,裡面關了一個日本人,他想發展我加入共産黨,我不了解他,沒有再和他交往。”安顯一郎一聽,忙說:“你可千萬别相信,咱日本共産黨東北黨組織有規定,不準以日本人的身份介紹中國公民入黨,那人一定是打入看守所的特務。”胡春江一驚忙問:“日本人冒充犯人潛伏到看守所進行活動?看來,我真得把看守所裡日本犯人清理一次了。”安顯一郎說:“昨天我接到黨支部的情報,最近日本又派往中國三千餘情報人員,拟在東北各大城市、南方大中城市建立特高課工作站。這一情況我也向杜雲英同志彙報過了。估計杜雲英同志已向黨中央彙報了。
一會兒,人員陸陸續續來了,有胡春海、張代辦、呼倫湖、洪永升和田家彬。人員剛到齊,玉祥樓老闆聞鴻基敲門進來了,他問:“現在上菜嗎?”杜雲英向呼倫湖遞了個眼神,呼倫湖對聞老闆說:“我們先喝茶唠嗑,什麼時候需要上菜了我叫您!”聞鴻基看見胡春江也坐在這裡,忙點頭哈腰向胡春江笑了一下走了。凡是開飯店的人,大都對警察局的人員敏感,何況現在胡春江是警察局的局座。
“現在開會。”杜雲英看了一下大家說,“首先傳達一下中國共産黨第六次代表大會的基本情況。6月18日至7月11日,中國共産黨第六次代表大會在莫斯科召開,出席大會代表一百四十二名。大會會期共計二十三天。出席大會的代表除小部分從水路走海參崴外,其餘全部是從我們交通站出境的,我們可以自豪地說,經過大家上下努力,我們圓滿地完成了黨中央交給我們的重大任務。”
胡春江聽到這兒,先看了看陸師傅,又看了看陸小楓,他好像沒有聽懂母親的話。他趕忙問母親:“我們特别交通站還沒送走一位黨代表,這六大可結束了?你說,這麼多黨代表從我們這兒出境,肯定我們這兒另外還有一個交通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