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宋英傑笑了下，“比不上你們這些文化人。”
“華科不能這麼說。”方敏歎了口氣，“手裡的權力是這張嘴而來，若是不能說話了，恐怕下場要比我師父師娘還慘，不如你們當兵的，有實權。”
這話說的
宋英傑搖了搖頭，“身在其位，其中的苦楚隻有自己才知道。”
“再慘也慘不過我親眼看到我師父師娘被小鬼批鬥，那麼好的人，還是知識分子，倆人都是教授，結果也沒一點辦法，還是下了鄉，生死未蔔啊。”方敏不知為何，突然和他說起了這些。
宋英傑愣了下，手裡電筒的光晃了晃，照在地上又移開。
下鄉，大學教授，夫妻
越聽越像。
“您認識趙教授和宋教授？”
方敏的手指猛地扣住鐵欄杆，指節被勒得發白，連帶着手腕都繃出了硬挺的筋。
她“騰”地轉過身，眼鏡片後的眼睛睜得溜圓，聲音裡帶着沒壓住的顫：“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他們姓氏，你認識他們？”
宋英傑被她這陡然的動靜驚得往後縮了半步，腳在地上蹭出點聲響，才讷讷點頭：“是是啊，趙教授叫趙甯，宋教授叫宋慧，兩口子就住我們村東頭，跟我家就隔的不遠，我上次回鄉還去看他們了。”
“他們還活着？”
方敏的聲音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了下，突然就哽住了。
她一把攥住宋英傑的胳膊，指腹都陷進他袖子裡，像是怕一松手就沒了憑據：“你看準了是他們？他們他們真的還活着嗎？”
宋英傑忙不疊點頭：“錯不了。趙老師手腕那疤，他說是早年給學生做實驗，酒精燈燎着了，小時候給我生爐子還提過。宋老師溫溫柔柔的，一看就不是鄉下女人，你一提這兩人的遭遇，我就明白了。”
他話沒說完，方敏身子一歪，踉跄着往牆上靠，後背撞得牆“咚”一聲，才勉強穩住。
月光落在她身上，這位向來站得筆直、比誰都從容的外交官，肩膀抖得厲害，像是風裡晃的葉子。她摘下眼鏡，露出泛紅的眼尾，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臉，連眼角的細紋裡都蹭上了濕意：“都快二十年了這二十年我沒敢打聽，總以為他們早”
宋英傑站在旁邊，聲音放得輕：“他們挺過來了。現在也有了兒女，都很有前途，趙教授夫妻兩人在鄉下日子過得雖然不富裕，但是也算安穩，你别擔心。”
“安穩？”
方敏忽然笑了聲，那笑聲飄在夜裡，帶着點空落落的顫，眼淚反倒順着臉頰往下淌，砸在衣襟上洇出小濕痕。
“要是要是沒有當年的事，他們現在還在大學裡安穩當教授呢。”她深吸口氣，胸口鼓得高高的，又慢慢癟下去，聲音壓得低了些：“他們有沒有跟你提過我？”
“他們兩個很少提過去的事情。”宋英傑搖了搖頭，為了安慰她還補了一句，“你知道的，過去的時候敏感，後來他們認識的人也都沒了，很少提，包括孩子都沒說過幾次”
方敏猛地擡手捂住嘴，指縫裡漏出點嗚咽聲，跟着就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受了委屈的娃，肩膀一抽一抽的，連帶着後背都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