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村顯然是下策中的下策,正規軍變成了土匪,就是埋下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開。
“人肯定得出。”杵着拐杖的老翁坐在堂屋上首,他蓄着文人須,偏偏又不怎麼會打理,這便蓄成了一個四不像,他弓着腰,眼皮耷拉着說,“修路,好事,換成以前,縣太爺要修路,咱還得出錢給他立個生祠。”
下首的中年男人垂頭說:“就怕年輕人去了,心野了。”
“何況咱們村還藏着”
老翁用拐杖點地,一聲悶響,中年男人閉上了嘴。
老翁微微仰頭,阖眸道:“仔細你的嘴,少說少錯,不過是幾個誤入歧途的後生,知錯就改了,手上又沒有人命,哪怕鬧到皇帝老爺面前去,咱們也有理。”
“都是些不懂事的小娃娃,進山裡轉了幾圈,去哪兒都是這個說法。”
“正是,不是那阮姐說了嗎?十六歲以下都是娃娃,還沒長成呢!”
“老八,你說。”老翁看向坐在最末的中年男人。
男人長得尖嘴猴腮,在如今是被當做大奸大惡的面相,他一張嘴,臉上的褶子扯起來,就更顯得尖酸:“他們說咱們隻用出人,吃喝都有他們花用。”
衆人互相看看,最後又都将目光放在了老翁身上。
老翁:“說說吧,都是咋想的,拖也拖不了多久,總得拿個章程出來。”
“這要什麼章程?無非還是老一套,大哥還是村長,村裡的事都有大哥說了算,官府那邊嘛——反正我們窮,沒稅可納。”
“就是這個道理,官老爺的眼睛長腦袋頂上,可看不見咱們這些泥腿子,甭管換多少皇帝,村子都是大哥的村子。”
“正好叫叫窮,也好從那邊讨點好處來。”
“話是這麼個話。”老翁咳嗽了一聲,“修路是躲不開的,你們回去好好跟後生們說說,要是不想被抓丁,修路的時候少跟那些當兵的說話。”
“要選人去,也得選家裡有老娘和媳婦的。”
“新主剛拿下這一塊,總歸要做做樣子,咱們這些老骨頭還是别跟新主硬抗。”
“老八啊。”
尖嘴猴腮的男人一激靈。
老翁渾濁的眼珠轉也不轉地盯着他:“你家三小子今年多大了?”
男人本就極短的指甲陷入了掌心:“二十三。”
老翁閉眼點頭:“他有兒子了吧?”
男人沒吭聲。
老翁:“叫他去。”
“這都是為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