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剛亮,難得吃了頓飽飯的虎妞跟着娘一道出了門,鄰居也陸續走出屋子,跟她們住一塊的也都是貧苦人家,虎妞不愛和鄰居說話,她知道他們都看不起她。
雖然都窮,但窮人裡仿佛也分了三六九等。
似乎别人過得比自家還苦,自家的苦就不算什麼了。
尤其她家還隻有她一個獨女,連瘸子娘都說,她兒子就是找不着媳婦,實在不行不是還能娶她嗎?
好像她兒子願意娶,她就樂意嫁似的,一家的口糧還不夠她吃一頓。
婦人也不在意鄰居的目光,在女兒小的時候她還會背地裡哭,聽了這些年的嘲笑,她早已練得百毒不侵。
“就那!”婦人指着不遠處排起長隊的帳篷,“看着沒,支着帳篷呢,男女分開的,你就排姑娘那邊。”
“娘在這兒等你,别怕。”
婦人推着虎妞的後背:“去吧。”
虎妞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她倒不怕什麼,反正就是當不了兵,日子也就那樣。
她排到了隊伍的最後,想着倘若當了兵,日日能吃飽飯,那會是什麼樣的日子。
能美得做夢都笑醒吧?
她不知道自己排了多久,排得她又餓了,一轉頭,身後已經站了不少人,她隻能探出半個身子朝來處看,婦人還站在原地,正同陪兒女過來的人說話。
“填單子吧。”坐在桌後的女吏沖虎妞點點頭。
虎妞坐到椅子上,她有許多字不會寫,可看到前面的人填的單子,她頓時恍然——原來不會的字還能用拼音啊!這個她會!
女吏收走虎妞填好的單子,把虎妞不會的字問清楚後填好。
“你進帳篷裡。”女吏說,“得查查你有沒有什麼陳年舊疾。”
虎妞“哦”了一聲,她也不會說什麼漂亮話,人叫她進帳篷,她也就目不斜視地進了帳篷。
幸好帳篷裡的都是女人,女大夫給她把脈,還掀了她的衣裳。
“你身子可真好。”大夫把完脈,有些驚奇,“難得遇到你這種一點毛病沒有的,還壯實,你爹娘把你養的可真不錯。”
虎妞難得羞紅了臉——許多年沒有外人誇過她。
小時候還會被誇一聲虎頭虎腦,越長大,嘲笑她的人就越多,不止笑她,還要連帶着笑她爹娘,好像生了她,她爹娘就該感到羞恥。
“過去吧。”大夫給了她張紙片,上面還印了章,“出去把這紙給守着的人,叫她帶你去泅水,隻要泅水過了,你就能當兵了。”
“不過現在還能反悔,倘若泅水也過了,那就不能反悔了,反悔算逃兵,日後不僅你自己當兵考吏,你的子女也不成,聽懂沒?”
虎妞有些木然地點頭。
這就過了?當兵這麼輕易?
她從帳篷的另一側走出去,将紙交給守在外頭的女吏,就被領到了另一處地方,附近沒什麼人,她能在用布簾子圍起來的木架子裡脫下外衣,僅着裡衣下海泅水。
如今已經不算冷,換成往年,珠女們早多少天就下水了。
虎妞泅水的功夫一般,她不能和珠女們比水下閉氣,也不能和海女比誰遊得快,但總歸是中不溜秋,不好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