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陳星采每天都會去地牢。她也不說話,就靜靜地坐在女人對面,看着她擺弄那個破舊的布偶,聽着她絮絮叨叨地念叨"婵兒乖"。
洪昂站在暗處看着,心裡像堵了塊石頭。他看見陳星采每次來都帶着一小包點心,輕輕放在女人手邊;看見她悄悄把女人散亂的頭發别到耳後;看見她盯着女人看時,眼睛裡藏着說不清的情緒。
第三天傍晚,地牢裡格外安靜。女人突然擡起頭,渾濁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陳星采。她幹裂的嘴唇顫抖着,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婵兒是我的婵兒嗎?"
陳星采的手指僵了一下。
她慢慢搖頭,語氣平靜得近乎殘忍:"抱歉,不是。你的婵兒已經死了。"
女人卻突然激動起來,枯瘦的手抓住鐵欄杆。她搖頭晃腦,散亂的白發跟着晃動:"不,不我能感覺到,你就是婵兒"她伸出顫抖的手,想要碰觸陳星采的臉,"你回來了,對不對?娘知道的"
陳星采往後退了半步,女人的手懸在半空。
她看着女人期盼的眼神,看着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突然煥發的光彩,默不作聲。
"你看,"女人突然笑了,指着陳星采的耳垂,"這裡這裡有個小痣,和我的婵兒一模一樣"她的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順着深深的法令紋往下流,"你恨娘是不是?所以不肯認我"
陳星采站在原地,女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攥着那個破布偶。
"那天那天他們把你抱走的時候,你還在沖我笑"女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喃喃自語,"是娘沒用護不住你"
地牢裡安靜得能聽見水滴落下的聲音。
陳星采突然轉身往外走,身後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喊聲:"婵兒!你别走!娘這次一定保護好你!"
洪昂站在陰影裡,淚水模糊了視線。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了二十年前的她。
那個時候的她還是洪家的大小姐,也是名震中州的絕代佳人。
記憶中的她總愛穿一襲烈焰般的紅裙,腰間懸着鎏金鈴铛,行走時叮當作響,像首歡快的小調。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笑起來時像兩彎新月,顧盼間能把人的魂兒都勾走。
洪昂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年春日宴,她執劍起舞的模樣:烏發如瀑,金步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劍鋒挑起漫天飛花,裙袂翻飛間露出綴滿珍珠的繡鞋。
中州多少世家公子為她魂牽夢萦
"月婵"洪昂深深吸了一口氣,剛要鼓起勇氣開口,卻見陳星采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讓他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寒光乍現!
陳星采猝然轉身,腰間冰魄如銀蛇出洞,帶着淩厲的破空聲直刺向鐵欄後的女人心口!
洪昂臉色驟變,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思考,本能地一掌拍向陳星采後背,想逼她收手。然而陳星采竟全然不顧,甯可硬接這一掌也要将劍刺到底。
電光火石間,牢中女人渾濁的雙眼突然清明如鏡,身形一閃,枯瘦的手掌精準拍在劍身上。"铛"的一聲脆響,長劍偏了三分,擦着女人肩膀劃過。與此同時,洪昂的掌風已至,雖在最後關頭收了大半力道,仍震得陳星采踉跄幾步,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三妹"洪昂震驚地望着突然清醒的女人,聲音都在發顫。
女人此刻眼神銳利如刀,哪還有半分瘋癫之态。陳星采抹去嘴角血迹,冷笑道:"不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