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裡的天氣是極熱的,到了午後便動也不想動,即便是活潑如小福子,都從頭到腳犯着懶,早上抓緊把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吃了午飯就趴着不想動彈了。也虧得晉嬷嬷和氣,不僅是由着小福子耍性子,也叫小安子去歇會兒。闵敏可是看不下去讓晉嬷嬷一個人收拾,嘴角微微動了幾下,猶豫之後,依舊隻是扯了扯晉嬷嬷的袖子,示意會和她一起。
晉嬷嬷淺笑一下,輕輕點了點頭,道:“也好,兩雙手能快些,早點收拾好了也能在下午打個盹歇一下。”
“那我也來幫忙!”小福子雖說是時不時犯懶的性子,但難得對晉嬷嬷有一份孝心,偶爾耍耍小性子,并不妨礙他體貼入微的心思。
“嗯,嬷嬷沒白疼你。”晉嬷嬷的臉上一片慈祥,像極了樂享天倫之樂的長輩,讓闵敏有一些晃神,心裡頭最是敏感的那根弦被牽動了一下。
收拾完了之後,闵敏躲到了背陰的廂房,那裡藏着幾卷不知是何年月留存的書冊,每到下午安靜的時候,她就會躲到這裡看看書、發發呆,也算是解解悶。偶爾還是會想,自己有沒有機會回去,年邁的母親半生糾結,等着自己照顧,工作室初具規模,蒸蒸日上,等着自己大展宏圖,可是現在,唉
想到這裡,闵敏總是忍不住聲聲歎息
這日,翻看古籍,讀到一本手記,裡頭寫了一個前朝宮人,本是出身官宦世家,幾代重臣。可是卻因為皇帝的一念猜忌,不但族人遭戮,自己也在小小年紀沒入後宮,做了太監。原本的天之驕子,甚至被寄望改變時代的少年英傑,結果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和他比起來,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麼天上地下。但是,自己到了這裡,真心就是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唉”這個要怎麼辦啊!
歎息未盡,門口傳來吱呀一聲,闵敏這才驚覺自己竟然恍惚之間忘了啞巴的狀态,情不自禁說了聲。慌亂間擡頭,進來的是晉嬷嬷。
“你果然已經好了。”晉嬷嬷還是笑的極和善,“坐吧。”
陪着晉嬷嬷坐在荒舊卻幹淨的榻上,闵敏心裡頭沒來由的生出一些惶恐。
“其實,你過來沒多久,我便覺得你的嗓子當是好了,幾次話到嘴邊欲言又止的,這幾日,即便是小福子也來問我,說你是不是就快能說話了,我才琢磨着,要不要來問你。”
闵敏心下一驚,原以為自己掩飾的極好,可是連小福子這十二歲的孩子都有了察覺,轉念又想到之前在雜務所,難道也露了馬腳?
“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其實初來時你還是掩飾的極好的,後來大約是相處日久才漸漸卸了心防,是以叫我們察覺。你之前的事情,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深宮裡頭被調來調去的奴才,哪個心裡頭沒點不好對人說的事情。隻是你若是一直啞着,隻怕卓公公那頭會過來人,覺得你的病氣不吉利要沖撞了主子,大約會要趕你出宮。可是我看你這樣子,似乎又安于鹹安宮裡的狀況,想來出宮去若不是沒有着落,便是境遇不好。你若想繼續和我一樣,躲在這冷清裡頭,怕是要早作打算,想着如何順理成章的把病調理好了才是。”
闵敏知道晉嬷嬷是個好人,卻從未想過她這樣為自己打算,心裡頭浮上一絲暖意,忍不住眼眶一紅。
“傻孩子。”晉嬷嬷發現了她神色異常,低聲道,“到了這鹹安宮裡頭來的,都是有些身不由己的往事,你别看小福子小安子沒心沒肺的,其實也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我既是這裡年長的,仗着歲數大些,也是想多照料着點。這地方,就我們這樣幾個人,總要相互幫襯才好。”
闵敏眉心微微遲疑,她想了想,擡頭望了一眼晉嬷嬷,才站起身來,跪在她跟前,磕了個頭。
晉嬷嬷趕緊起身扶她起來:“你這孩子,怎麼行這樣大禮。”
闵敏咬了咬牙,終于開口:“闵敏自病好了之後,往事忘得一幹二淨,不得不裝聾作啞,就怕說錯話惹禍上身。來了鹹安宮,雖然覺得大家都好,可是難免還是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果不是嬷嬷今天提醒我,隻怕犯了忌諱也不知道,如此看來,真是顯得闵敏小氣,還連累嬷嬷和小福子為我擔心。”
“話說開了就好。”晉嬷嬷笑了,“你這孩子平時也是有心的,原先我身上濕氣重,陰雨一來就酸痛不爽,你掌廚後也不知道如何為我調理的,這幾日竟好了許多,人也覺得順暢了,小福子本來極愛生口瘡,也是你每日為他泡水喝,好些日子未有生了,小安子素來睡得不踏實,多夢易醒,全仗你每日晚飯後的湯水,叫小安子少了許多夢魇。闵敏,你的好處我們都記在心裡,所以我才會來跟你說這一番話,總而言之,我們幾個必是相互幫襯的,莫要忘了。”
闵敏用力地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小福子。”
“姐姐你嗓子好了呀!”小福子驚喜地喊出了聲,小安子也是滿臉的開心。
“嗯。多虧嬷嬷幫我調理。”闵敏微笑着說,心裡頭卻嘀咕,你們這兩個小鬼,明明早就知道,還裝的那麼像,都是影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