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在無比安靜之中走到了尾聲,對闵敏而言卻是多事之秋。尤其是在去内務府的路上,遇到了原來和雜務所吳公公關系極好,也素來不待見自己的那幾個宮女,看到自己那是一臉的谄媚,簡直一個個都是奧斯卡影後級的膩害。
“一樣都是伺候主子,在哪裡都是一樣。”闵敏是實實在在的心平氣和,反倒是那幾個覺得闵敏必然是上了高枝眼裡頭瞧不見老夥計,一臉的别扭。
闵敏心裡頭見了這别扭也是别扭的,不過還是做奴才,有差很多嗎?反倒之前在沒人的紫禁城裡頭走來走去,難得要下跪,現在簡直就是跪進跪出的節奏,自己的膝蓋真是,真是要碎了。
“真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啊,原先覺得闵敏不過有一雙巧手,沒想到長相也是一個妙人兒。”從禦書房出來,正撞上了過來議事的十四阿哥一幹人,這在闵敏眼裡壓根兒就還沒長大的小鬼竟然這樣出言調戲自己,不就是仗着吃過幾次自己做的點心嗎,哪有跟你很熟。
“十四弟,皇阿瑪跟前,不可造次。”這是八阿哥的聲音,“闵敏,你且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闵敏低着頭彎着腰退下,然後十四阿哥這個不知好歹的,竟然在禦前大喇喇地說什麼自己也算是他的額娘舉薦過來的,以往也算是相熟的,開個玩笑又有什麼要緊之類,越發覺得他有點孩子氣。忽然一回神,也未必是孩子氣啊,每個熊孩子都是爹媽慣得,德妃受寵,在後宮地位又高,十四也是康熙極為中意的孩子,所以才會格外放縱一點。相比之下,八阿哥可就謹慎多了,自己幾乎都不太聽聞他在禦前說話,即便是對奴才們,也大多溫言細語的,是啊,自個兒的額娘不過是奴才裡頭的奴才,不小心點,隻怕明裡暗裡不知道吃了多少虧了。
“姐姐。”
“稱心來了。”闵敏對稱心總是比較客氣,一來他是魏珠極為信任的,二來确實也是個讨人喜歡的,“我都說過多少遍了,你就叫我闵敏好了。”
“這可不行,雖說算品級,姐姐跟我一樣,可算年紀,姐姐要比我長一歲,無論如何,都要稱一聲姐姐的。”十二月的北京,外頭冷得不行,稱心的耳朵和鼻子被凍得通紅。
闵敏趕緊遞過了一杯溫熱的大麥茶,笑着道:“可是你在禦前當差可比我久的多啊,怎麼都算是我的前輩,我可需要喊你一聲哥哥?”
“姐姐就别取笑我了。”稱心剛喝了一大口茶,卻又差點噴出來。
闵敏笑着接過稱心的杯子,又幫他添了點茶,心裡頭卻是覺得好笑。自打自己到了乾清殿當差,有種回到之前扮啞巴時候的錯覺,何止是謹言慎行,簡直就是不言不語、如履薄冰的小心。參照以前自己看的小說,但凡康熙和阿哥們說話,自己簡直是如同腳底抹油一般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平日裡不是躲在小廚房裡搗鼓各種東西,便是窩在自己的屋子裡頭,溫習太醫院的功課這是魏珠安排的。現在侍奉的畢竟是萬歲爺,龍體康健事關國家社稷,可由不得闵敏自己瞎搗鼓了,所以就安排了太醫院過來教闵敏些簡單的藥理。可憐闵敏這個理科生的腦袋,當年為了創業大約摸的了解了一點中醫知識,已經累到不行。現在還要重新要開始看這些文言文,還沒有标點,還有很多字不認識,簡直炸裂幸虧還有稱心這麼個熱鬧的的正太,偶爾可以在人後打打趣,能給無聊的日子添點趣味。
“姐姐,師傅叫我過來瞧瞧,今兒晚上守夜用的點心和茶飲可都預備好了!”
“嗯,都預備好了,幸好内務府把小暖爐趕出來了,今兒主子們晚上的羹湯可就不會涼了。”闵敏笑道。
“那還不都是姐姐有心。”稱心的嘴巴那是一個甜。
我不過是抄了人家的想法而已,闵敏在肚子裡說。
“對了,今兒守歲都要預備幾份點心?”闵敏問。
“聽師傅說,沒開府的阿哥們都會過來,開府的似乎隻召了八貝勒和九阿哥。”稱心回答。
“好的,我先留點餘量預備吃食,一會子各位主子都入席了,你再過來告訴我。”
稱心去了之後,闵敏可等不及他回來之後再開始準備,夾層裡存着碳的食盒都預備的妥妥當當,隻多不少。按照二十一世紀樣式定制的暖爐也都做好,裡面放了上好的銀碳,雖幾無氣味,卻能存暖許久,湯羹的盅子放在上頭,可保一個時辰。到時候,太監會再送上添了新碳的暖爐,上頭擱着甜品。再下一輪則是養胃的好茶,反正幾輪下來怎麼也幫主子們熬過子時了。
推說要幫魏珠看着廚房,闵敏出人意料的放棄了禦前伺候的機會。要知道,一年下來最大的賞,或許就在這個時候了。面對大家的驚訝,闵敏隻笑而不語。誰都不會明白,一個禦前女官,存着早點出宮開個點心鋪的禦前女官,對躲着這種大場面,有着多麼深的固執。畢竟那些明知前頭烈焰焚身,卻還不由自主泥足深陷,以緻于被這種兇殘的家庭關系吞噬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的前輩,那麼華麗麗的在小說電視裡擱着,難道自己還要做一樣自不量力的事情嗎?
況且,誰都不會懂,這個沉默寡言,處處與人交好又時時與人冷淡的闵敏,心裡頭藏着的可是一個從多少個創業者的競争中突圍融資成功,并且扛住了多少無法想象的壓力讓自己的企業活下來的夏冰。而這個夏冰,是多麼的明白怎樣才是真正的趨吉避兇,怎樣才算真正的明哲保身。
那就是,遠,離得越遠越好!
最後一道茶點上了之後,闵敏按照魏珠的吩咐,把預備剩下的都分給了操勞了好幾日的奴才們。自己選了幾樣喜歡的,挑了一個角落,倒了些許小酒,抱着一個手爐,裹着康熙恩賞的大氅,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躲的遠遠地看着空中綻放的喜慶,覺得在這宮牆之中,“,”真是日日在上演的戲碼。
想想去年這個時候,自己根本還不知道,得了十三阿哥的賞,會把自己送進了慎刑司。坐在慎刑司那半日,又怎麼會想到,心裡頭始終和自己隔了一層的晉嬷嬷,會用自己親生女兒的人情,讓榮妃救了自己。素來不得寵的良嫔居然默默的占了一宮主位,自己又被德妃保舉進了乾清殿當差。是了,這一次召進來陪駕的,竟然是數年之後按照自己零星的記憶,應該是數年之後吧讓康熙讨厭極了的兩個皇子,這可是連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沒有奉诏入宮的,想來場面上,素來傲氣淩人的惠妃和榮妃,大約心裡頭該氣炸了。
呵呵,想到榮妃,闵敏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晉嬷嬷那麼好的人,怎麼會和榮妃有私底下的交情。難道這個出身名門望族的女子,看起來端莊大方,其實心裡頭藏着太多看不懂的角角落落?
喝了一口小酒,又想到今日奉诏入宮的八阿哥,以及春風得意的良嫔。凡此種種落在榮妃的眼裡,約莫就快變成心裡頭的一個利刺了。畢竟照這态勢,良嫔約莫不多日就該晉妃位,且八阿哥正是得寵,怕是就快爬到自己的頭上了,不知道會不會氣的原地爆炸啊!
“你一個人在這裡笑什麼?”一個身影從牆根的轉角處繞了出來。
闵敏斂了笑容,定睛一看,竟然又是他:“奴婢見過十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