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1頁)

康熙四十九年又在一個靜悄悄的除夕之後開始了。

按照年前康熙的吩咐,闵敏一早就把禦書房的一應事務準備妥帖,等着康熙帶着諸皇子親貴到皇太後這裡請安之後,過來拟定世祖章皇帝的祭文。

據說,這是時隔多年,康熙頭一回親自拟定祭文。闵敏侍立一旁,看他洋洋灑灑竟然寫完了一整卷紙,忍不住和往年南齋送來的作比較,篇幅簡直翻了好幾倍。她頗為狐疑地看着康熙認真的側顔,他八歲登基,現在已經五十七歲了。經過四十七年尾和四十八年頭上的兩場大病,頭發又花白了許多,眼角的褶子也深了許多。是啊,快六十歲的人了,如果放在幾百年後,都是該退休的年紀,他卻還是那麼操心,也是可憐。

終于等康熙寫完,闵敏匆匆瞄到幾句,大體竟都是些零碎的傾訴。隻能說,如果不是他因為這一年阿哥間變得越發微妙的相處關系而鬧心,那麼就是對未來的情勢變化有些什麼不願面對的預感?

或許兩者都有吧。闵敏默想。

收拾完一擡頭,正撞上魏珠有些怪責的視線,闵敏這才覺得自己剛才真是禦前失儀。唉,說起來這個大約也算是恃寵而驕吧,要是擱在幾年前,自己幾乎是看都不會看康熙一眼,随着時間漸漸消失的距離感,果然也會令某些警覺性漸漸消失。

一想到這層,闵敏立即收拾了剛才的放肆,認真的把康熙的禦筆卷好,放入禮部送來的匣子裡,依制封好,就等稍後禮部着人來取。這些做完之後,闵敏便安安靜靜退到一邊,等着康熙下頭的吩咐。

豈知康熙并不說話,隻是坐在椅子上,微微合了眼,瞧着似乎是在閉目養神,但他變得平穩而遲緩的呼吸卻不經意流露出了真相,他累了。

闵敏和魏珠對望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昨兒按制守歲,為皇太後祈福,隻怕也是到了子時才歇下。大早上又要去拜神、上表祈福、向太皇太後請安拜年、接見各路滿蒙親貴和文武大臣。然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禦書房寫完給皇帝的祭文。即便換了個年輕的,隻怕也支撐不住,更何況,康熙已經年近六旬,這一年多,身子也不算健朗,累了,也是人之常情。

闵敏在魏珠的示意下,輕手輕腳地繞到側廳,取來了一條蓋毯,正欲給康熙蓋上,稱心卻不合時宜的跑了來通傳,還沒等魏珠阻止,康熙已經又睜開了眼。

抱着蓋毯的闵敏尴尬,魏珠和稱心也是尴尬,幸好康熙并不以為意。

“皇上,八貝勒爺和十四貝子在外求見。”稱心道。

康熙微微蹙眉,點了點頭。

兩人進來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朝鮮國王李派來朝賀的使臣趙泰等人,因為路上頻遇大雪,耽擱了時日,直到正午時分才趕到北京。因為錯過了早上的接見,一時之間沒了方向,隻得求助八阿哥。正巧,十四阿哥也在八阿哥府上,就一起過來求個情,看看康熙可有時間見一下。

康熙靜靜地聽完八阿哥這一番話,眉心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異樣。

闵敏瞧在眼裡,卻有些不明白,八阿哥做的難道不是一件與人方便的好事嗎?為什麼康熙瞧着不大高興呢?一轉念才反應過來,一廢太子的時候,康熙就對滿朝文武交口稱贊八阿哥才德兼備很是忌憚。現在朝鮮國使臣誤了吉時,沒有去到禮部通傳,反而找了一個皇子,這種不合規矩的事情偏偏又攤在了八阿哥的頭上。難道這個八阿哥,不僅僅和朝臣私交甚好,還和外國使臣多有勾連?

闵敏覺得有點可怕,如果真的是這樣,八阿哥真是一步步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看他還是那樣一副溫和儒雅的樣子,似乎全然未覺自己的所言所行,對康熙而言,是多麼多麼惹人厭呀。

果然,康熙聽完之後,并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由着書房裡的氣氛靜到發冷,才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胤祯,你着禮部通融就好了。”

十四阿哥愣了愣,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八阿哥,才領旨稱是。

随即,康熙擺了擺手道:“朕有些乏了,你們都下去吧。闵敏,你把朕方才寫的東西送去南齋,這裡魏珠陪着就好。”

闵敏領命捧着匣子離開了,回到小院的時候,十四阿哥竟然已經坐在院子裡,瞧他的樣子,似乎已經坐了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