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的視線在闵敏臉上定了定,道:“你素來心志堅強,區區夢魇,就讓你如此驚惶失态,真是讓人頗為意外。”
闵敏緩步走過去,福了福身子道:“十三爺吉祥。”
十三阿哥看了她一眼,把一沓折子放在案上,起身走到闵敏的梳妝台前,似做無意地拿起昨夜被她翻出來的那枚墜子,輕聲道:“前幾日,我夢見了額娘,真好,她的容顔一如往昔,安安靜靜,與世無争,柔柔弱弱,讓人不設心防。”
闵敏愣了愣,怎麼好端端地又開啟想媽模式了。
“隻是,我額娘實在入夢太少,若非心裡頭時時惦記,隻怕縱使相逢,也未必叫得出那一聲額娘。”十三阿哥兀自說話。
闵敏雖然糊塗,可還是忍不住想,他摩挲着那枚墜子說着這樣的話,莫非又是在試探自己有什麼刻意的隐瞞?
“可若是因為夢見一些自己不忍的人或事,便求了薩滿法師的符咒,難道不覺得這種冷漠有些殘忍嗎?”十三阿哥将墜子重重放回桌上,視線通過銅鏡折射出一種徹骨寒意。
闵敏一愣,難道十三阿哥是以為自己夢到了那個闵敏的額娘,然後怕影響自己的心志幹擾自己的做事能力,這才讓稱心去找薩滿法師求了辟邪的符咒。所以在十三阿哥心裡,這個闵敏依舊是那個為了達到某些目的,而什麼事情都能放下、什麼手段都不計較的人嗎?
很快,闵敏又被自己吓到,為什麼自己會對那個貨真價實的闵敏,下了這樣的判斷。說起來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自己的額娘,為什麼自己會這樣排斥她好意的一面,而放大她精于算計的另一面。
“你為什麼不說話?”若是換了平時,闵敏早就反唇相譏,可是今日卻滿滿心不在焉的樣子,十三阿哥不免有些納悶。
闵敏真的是無心理他,敷衍道:“奴婢隻是覺得十三爺不無道理,故而無力反駁。”
“那為什麼不稱是呢?”十三阿哥冷冷道。
闵敏絞了塊帕子,細細抹了面,才扭頭過來道:“十三爺,您未免也苛刻了一點。奴婢大清早就在禦前侍奉,東奔西跑了一整日,已是不勝倦怠。若是失了規矩,隻能請十三爺多多包涵。”
十三阿哥卻已經被卸了妝的闵敏吓到,她臉色暗沉泛黃,嘴唇發白甚至留有深深的齒印,半晌才道:“莫非,爺錯怪了你。”
十三阿哥态度莫名轉彎,讓闵敏意識到,剛才十三阿哥應該是真的以為她因為夢見了自己的額娘,心裡難受才翻出了墜子。那種悲傷,大約隻能趁着夜深人靜才能稍有流露,折騰了整夜才導緻神色萎靡,而不是心裡頭殘忍的那一面擡頭的緣故。如果十三阿哥直接由一些蛛絲馬迹直接逼問,或許還好應付一些,而現在他竟然連語氣都變得溫軟,反倒讓闵敏有些不知所措:“十三爺言重了”
因為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闵敏六個字出口就戛然而止,氣氛顯得極為尴尬。
過了許久,十三阿哥才道:“這紫禁城裡頭,總是難免有些不可對人言的心事,不論這份量能不能承受住,還是得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這種事情,不分主子奴才。你以為你禦前侍奉諸多困擾,身為皇親貴胄又何嘗得以幸免。爺雖不知是為了什麼讓你如此糾結,爺也不識如何勸解。爺隻知道,不管是什麼事情,若自己掌握不住,天也不會幫你。”
闵敏瞧着十三阿哥極其認真的說了這番話,心裡免不了還是歎了一口氣。即便自己失憶的這些日子,沒有為四阿哥的大業做一點點事,可是十三阿哥似乎還是覺得,自己是有用一些他沒有想到的方式,悄悄使上力的。所以才會說出這種似是而非的安慰,姑且稱之為安慰吧,說出這種安慰來,以為對自己有用。
隻可惜,他面前的這個,已經不是那個為他唱水調歌頭的鹹安宮宮女。三兩句的寬解,就可以讓她回到千裡之外默默觀望。可是自己也不是鹹安宮裡頭那個和隐瞞身份便衣而來的十三阿哥,信口聊天、一眼就可以洞悉人心的敖佳氏紮哈裡。些許提點,就可以讓她記起自己襄助王侯的别樣志向。
那麼自己到底是誰呢?闵敏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