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怔怔地看着跪着的闵敏,他的嘴唇微微翕動,欲言又止。
闵敏磕了頭道:“皇上,奴婢以為,戴名世所著書冊之中,是否有大逆之言,隻聽刑部批複,未必是全貌。更何況舉發戴名世之人本就與他有過節。皇上若對此心有不甘或尚存疑慮,不妨翻讀此書,自然一切皆可了然,或許有些話可以讓奴婢替您去傳。而奴婢并非在制官員,亦不會令聖上私言有半點外洩,皇上自可放心。”
說完之後,闵敏又重重磕了個頭,卻沒有起身。她知道,對于這件事,康熙的心結已經有了,如果現在不解開,可能會成為郁結。雖然闵敏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會引起怎樣的後果。可是和康熙朝夕相處了這樣多的日子,除了聖容威嚴之外,更見過他如同一個尋常老人家的無力、柔軟和猶豫。
闵敏的記憶裡,身邊并沒有這樣的一個長者,會這樣對她。而夏冰的記憶裡,同樣也沒有。或許是對父愛的缺失,讓闵敏對康熙有了一些超越君臣主仆的情誼,使得她越來越不忍心看到康熙對年紀漸長的自己,太多的無法面對,以及不願更不能承認的無力感。
康熙大口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一字一頓地說道:“魏珠,傳朕口谕,戴名世一案所有人犯物證,收押封存刑部。取涉案《南山集》、《孑遺錄》呈朕預覽,一應處置,容後議處。”
康熙這道口谕傳了下去,自然是激發了暗裡一番嘩然。朝野上下,都靜觀其變,等着聖上禦批的終審意見。
在此之前,闵敏和十三阿哥秘密地去看了一眼戴名世。隻覺得此人身形清癯、顴骨凸起、雙目深且有神、雙唇薄且犀利,即便身陷囹圄,居然發辮整齊、衣着規整,一絲一毫的懈怠頹靡都未曾得見。
十三阿哥輕聲感慨,果然是一代名士驕且狂。
闵敏翻了一個白眼:“是啊,驕且狂,所以禍從口出了咯。”
十三阿哥道:“或許他當真視治理天下為己任呢?”
闵敏的似有一枚發簪被披風的帽子勾住了,伸手撥了一下,懶懶道:“那又如何?”
十三阿哥一愣:“什麼叫那又如何?”
闵敏把手縮回披風裡:“不論他到底有多少濟世救民的雄心壯志,但是不過貪圖寫出幾篇驚世駭俗文章的虛榮心,而累及全族性命,緻使家族不甯,甚至還要連累世交。自私自利、狹隘偏激可見一斑,攤上了這八個字,能好到哪裡去。”
十三阿哥聽她說完,也不接話,隻是聳了聳肩,便跟着闵敏後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