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杜芳菲喃喃道,眼神灼灼,“程飛,你這個計劃至少超前了二十年!你怎麼想到的?”
程飛隻是“嘿嘿”一笑,沒有解釋,眼神裡藏着深不見底的思慮。
杜芳菲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用一種全新的、帶着強烈欣賞的目光重新打量着程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有一天,我要是說了算程飛,你這個人,我征用了!”
程飛立刻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模樣,湊近了些:“姐,您是想公用呢,還是私用啊?”
“讨厭!”杜芳菲臉上飛起紅霞,擡手在他後腦勺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你怎麼那麼貧啊?”
從棠西縣回來,程飛徹底紮進了食品廠開張投産的千頭萬緒中。
養殖戶的發動工作由梁倩全權負責,進展之順利超乎預期。梁倩像是終于找到了撬動命運的那根杠杆,熱情空前高漲。
她不僅在本村推行黑山羊養殖如火如荼,連帶着李家村、黨家村兩個鄰村的村長,也被她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和清晰的利益前景說服,開始在本村大力推廣。
一時間,三個村子新建的羊圈如同雨後春筍。
然而,黑山羊從養殖到出欄需要時間,與食品廠的開張投産存在一個難以避免的時間差。程飛深知不能讓生産線空轉,他運作的核心便是打造産品的差異化矩陣,确保一年四季都有拳頭産品推向市場,填補空白。
突破口選在了棠西縣的老字号——子月食品廠。
這家以月餅糕點聞名、曾風光無限的國營廠,如今因産品單一、口味陳舊而瀕臨破産。程飛通過杜芳菲牽線搭橋,與子月廠的幾位領導建立了聯系。雙方一拍即合,決心對傳統産品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走出一條新路。
程飛負責組建新産品研發團隊,并重金從省城請來專業設計團隊,為新生的“中彙-子月”聯名系列進行包裝設計和整體形象策劃。第一批試水産品——尤其是程飛借鑒滬城、粵城經驗改良推出的“鮮肉月餅”——甫一推出,便以其獨特風味征服了挑剔的味蕾,獲得了縣委縣政府領導的高度評價。縣裡甚至決定,将這款鮮肉月餅和幾款高檔點心列入政府招待和禮品采購的序列。
這無疑是一劑強心針。
與此同時,張譯冰也如約來到了梁家村,正式在食品廠入職。
無論張家誠書記的深意何在,程飛都明白必須妥善安置這位“大小姐”。原本考慮讓她住自己家,條件相對舒适,但轉念一想,此舉極易引人誤會,十分不妥。
思慮再三,程飛做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決定。他在廠辦公室的二樓,精心隔出了一個獨立的套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獨立的卧室、小小的會客區,甚至還配備了在當時農村極為罕見的、帶抽水馬桶和淋浴的獨立衛生間。
牆壁新刷了暖色調的乳膠漆,地上鋪着剛剛流行起來的大塊瓷磚,窗簾是清新的碎花布。
當程飛帶着張譯冰走進這個為她準備的“宿舍”時,張譯冰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這條件遠遠超出了她對“農村工廠宿舍”的想象!窗明幾淨,設施齊全,甚至帶着點溫馨。
原本被父親“發配”到村裡來的那點委屈和不情願,瞬間被眼前的舒适沖散了大半,臉上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開業慶典的籌備和重要嘉賓的邀請,成了壓在程飛肩上的最後一塊石頭。這些事在梁家村無人能真正幫上忙,他必須親力親為。
一個疲憊的夜晚,程飛回到了惠琴那個安靜的小院。連日的奔波讓他筋疲力盡,倒在房檐下的舊躺椅上,幾乎瞬間就沉入了夢鄉。
惠琴靜靜地坐在他身旁的小闆凳上,手裡拿着一把蒲扇,輕輕地為他扇着風,驅趕蚊蟲,也帶來一絲清涼。
月光如水,流淌在他年輕卻已顯消瘦的臉龐上。看着這張褪去了些許稚氣、被責任刻下痕迹的臉,惠琴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人這一輩子到底該怎麼活?”
這個念頭毫無預兆地闖入惠琴的腦海,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