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歸心似箭。
行程一結束,程飛婉拒了張家誠的再三挽留,立刻驅車返回棠西。車輪飛轉,窗外的風景急速倒退,他的心卻早已飛回了城關鎮,飛向了那個可能依舊緊閉的鎮長辦公室。
車剛駛入熟悉的城關鎮大院,停穩。程飛推開車門,帶着一絲自己也說不清的希冀,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鎮政府大樓門口的政務公開宣傳欄。就在這一瞥之間,一張嶄新的、印制精美的公告,如同晴天霹靂,毫無征兆地狠狠砸進了他的視線,也砸碎了他最後一絲僥幸:
“選派通知”
“為加強優秀青年幹部培養,經市委組織部研究決定,選派棠西縣優秀青年幹部、城關鎮鎮長杜芳菲同志,作為我市本年度重點培養對象,于近日起程赴美國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進行為期半年的公共管理專業高級研修深造學習”
出國?深造?哈佛?半年?
這幾個詞像淬了冰的子彈,瞬間擊穿了他連日來奔波思考築起的堤壩。
為什麼?為什麼如此突然?為什麼事先沒有一絲風聲?
為什麼連一句告别沒有?那晚在辦公室,她欲言又止的,難道就是這個?那句“如果有一天我回得去,你還在嗎?”言猶在耳,而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諷刺。
程飛腳下一個趔趄,眼前發黑,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差點栽倒在地。
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宣傳欄立柱,指尖傳來金屬的寒涼,直透心底。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失落和難以置信的荒誕感,如同洶湧的寒潮,瞬間将他徹底淹沒、凍結。
杜芳菲清冷倔強的臉龐,那晚燈光下她眼底隐藏的脆弱與希冀,她轉身離去時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所有鮮活的記憶碎片,都在這一刻被這則突如其來的、冰冷的官方公告,無情地碾得粉碎。
他緩緩地、機械地拿出手機,屏幕亮起,通訊錄裡“杜芳菲”三個字靜靜地躺在最頂端。手指懸停在撥号鍵上方,微微顫抖。最終,所有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他頹然地、重重地按下了鎖屏鍵。
窗外,那輪冷月依舊高懸,清輝漠然地灑滿大地。
而程飛腳下的路,在這清冷的月光下,似乎比這深沉的寒夜更加漫長,更加撲朔迷離,望不到盡頭。
那隻印着唇痕的玻璃杯,和這張冰冷的公告,如同兩個時代的界碑,将他牢牢釘在了原地。
半年,足夠改變多少事?他不知道。他隻知道,那個他拼命想抓住的人,不久,就将遠在重洋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