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彪和王豹的仇,說來話長。
東平縣李樓鄉王家村的日頭,毒得能曬裂地皮。
少年王長盛光着膀子,古銅色的脊梁上汗珠子滾落,混着新鮮的泥土和别人的血。他剛把鄰村一個搶水源的半大小子捶進了溝渠裡,對方鼻梁塌了,哭嚎聲引來一片圍觀。
王長盛抹了把濺到下巴上的血沫子,眼神兇狠得像頭剛學會撕咬的小狼崽,環視一周,那些原本看熱鬧的同村少年,竟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從那天起,“長盛打人狠”的名聲,像田埂上的稗草,在十裡八村瘋長起來。
成年後,書是讀不下去了,跟着堂叔的建築隊在縣裡鄉裡攬活。堂叔王老實,人如其名,包了點小工程,常被克扣工錢,被地痞滋擾。
王長盛那雙帶着野性的眼睛,漸漸積滿了不耐煩的戾氣。
一次在鄰縣修橋,工錢被當地一個潑皮頭子壓着遲遲不給。堂叔低聲下氣去求,反被推搡出來。
王長盛蹲在工棚門口磨着一根鋼筋頭,火星子嗤嗤地濺。堂叔還在絮叨“忍一時風平浪靜”,王長盛“噌”地站起身,鋼筋頭在手裡掂了掂,眼睛裡火星子往外噴:“忍?再忍,褲衩子都得賠進去!”
他一聲不吭,點了隊裡幾個同樣憋着火的後生,趁夜摸進了那潑皮頭子常去的棋牌室。
那晚發生了什麼,成了建築隊裡諱莫如深的傳說。
隻知第二天,潑皮頭子鼻青臉腫,親自把工錢一分不少地送到了工地上,看王長盛的眼神,躲躲閃閃,像見了活閻王。
堂叔的權威,從那晚開始,無聲地坍塌了。
隊裡的人心,像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聚攏到那個出手狠辣、能帶他們“把錢拿回來”的王長盛身邊。堂叔被架空,成了個挂名的符号。
王長盛,成了王家建築隊真正說話算數的人。
王長盛的野心,豈是幾棟民房、幾座小橋能填滿的?他出手闊綽,舍得撒錢,三教九流的朋友越交越多。
很快,他嗅到了更大的腥味——政府拆遷。
那幾年,城市像吹氣似的膨脹,舊城改造如火如荼。王長盛靠着新搭上的關系和手下那幫敢打敢拼的“兄弟”,硬生生從幾個老牌拆遷隊嘴裡撕下了一塊肥肉。
挖掘機的轟鳴聲裡,伴随着哭喊、打砸和迅速累積的财富。九十年代初,“王長盛”三個字,在東平及周邊幾縣的地下世界裡,分量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