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湯湯,雪光月色下,一條大江宛如玉帶,自極西之處的暗夜裡奔湧而出,橫亘在目力所及的視野盡頭,仿若不可逾越的天塹鴻溝。
江岸叢生着或高或低或濃或密的蘆葦,有的被白雪掩埋,有的仍然頑強地刺向夜空。忽有奔馬如風,急急掠過,枝頭積雪被震落在地,發出簌簌響動,驚出了夜眠的野物,“哧溜”一聲鑽出來,驚恐四顧後,又迅捷地隐入了夜色中。
長華看看身後,匪徒的騎影再次逼近,而兩匹受傷的馬兒卻已是強弩之末,好在前方已現木道,遠望,水面隐有船隻的暗影,碼頭到了。
長華舉匕再次紮向馬背,馬兒受痛疾突,與綠影所乘的馬匹并辔之時,她一把拉住對方的缰繩,借力舒腰,腳下用力,整個人如被風吹起的落葉般在空中打了個旋,輕巧地翻上了對方的馬背。
落定之後,長華一把攬住快要掉落的人影,确定是名女子,她頓時松了一口氣。
隻是心神一松,便覺渾身疲憊,換馬時被震痛的五髒六腑同時發作,一股腥甜湧上來,長華咳了一聲,隻覺一絲溫熱溢出嘴角,瞬間又成了冰涼一片。
身子晃了晃,長華再次咬牙,控着坐騎向棧道跑去。
回頭是不可能回頭的,下馬也無異尋死,為今之計,隻有搶先上船,先離開再說。
枯葦叢中,窄窄的木棧聯通着隐蔽的碼頭,那裡正泊着一大數小幾艘船隻。
長華勒緊缰繩,用了全身力氣才使得瘋狂奔跑的傷馬停住,随後她跳下馬去,口中道了句:“阿姆,快下來”。
然而那伏在馬背上的綠影卻一動不動,長華去拉,入手隻覺肌膚細膩,再向上摸,手腕纖細,絕不可能是常年辛勞的湯阿姆所有。
“你是誰?”長華驚道。
綠影悠悠醒轉,此時擡起頭來,就着一點月光,隻見她明眸善睐,唇畔清冷,竟是一位妙齡女郎。
長華大驚,此時方醒悟自己之前覺出的異樣并非錯覺,湯阿姆善騎,便是病弱,也不會在馬背上搖來蕩去,之所以坐不穩,隻因此人不是她的湯阿姆啊!
“人在那裡,快追!”
匪徒的聲音傳來,長華也顧不得多問,拉了那女郎下馬便向船上跑——若此人是被匪徒擄來的良家,她便搭救,若不是,那便扣了為人質。
船上本有留守的小賊,因天冷多飲了酒,此時尚在大船的艙中打鼾。長華松開女郎一個人奔入船艙,踹翻火爐,将照明所用的火油全數傾倒在船上,這才拉着那女郎跳下大船,登了最小的舢闆,檢視無人,便去解纜繩開船。
因天冷又有積雪,那纜繩竟凍在樁子上,長華扯了一把未能扯開,幹脆用匕首削,這一耽擱,就聽“噔噔噔”的腳步聲自近旁的船上傳來,匪徒追上來了。
追來的匪徒不過數人,但俱是躲過了黑衣人追殺的悍匪。這些人橫行大江,從來都是他們耍弄别人,哪裡叫人這麼耍過?故而個個怒氣沖沖,雖然剛剛逃過黑衣人的狙殺,但對這個眼皮子底下劫走了人的厲害小賊,他們還是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立時追上人,大卸八塊已解心頭之恨。
尤其是頭領孫銀。
他還指望拿了尚氏女去郎君面前請功,怎能容忍到嘴的鴨子飛了?
“給我追!誰拿住前面的小賊,抓回了尚氏女,賞金百兩!”
這個獎勵可大,追上來的匪徒沒有不心動的,本來都是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被這一激,各個打起精神來窮追不舍。
雖然那小賊本事大,可到了江邊便是到了他們的地盤,是龍得盤着,是虎得卧着,别說一個小賊,就是十個百個,也叫他有來無回。
有匪徒信心十足,就有匪徒憂心忡忡。
“三當家,追兵在後,莫管這女郎,快上船吧!”
忽有一人扯住孫銀,開口勸道。
孫銀身形一頓,張口卻道:“不行,尚氏作坊如今便是這女郎當家,走了她,如何向上頭交代?吳二,你去把那小賊殺了,把尚氏女搶回來,我同我大兄說,保你做四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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