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挺拔的身軀帶着族長的威嚴,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一一掃過大房衆人,最後定格在失魂落魄的嶽清秋身上。
“既然如依如此識大體,顧全大局,不願家族蒙羞,”他的聲音沉緩,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那此事便依她所言。城西别院一事,到此為止,暫不深究。”
嶽清秋和謝鈞傾剛想松一口氣,謝仲淵接下來的話卻像重錘砸下:
“但是!”他聲音陡然拔高,目光如電,“從今日起,這侯府的中饋,府内一切大小事務、錢糧開支,皆由二房主母柳如依全權掌管!任何人不得有異議,更不得陽奉陰違!”
他死死盯着嶽清秋,語氣裡的警告冰冷刺骨:“嶽清秋,你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就該好好在福安堂頤養天年,别再插手你不該管、也管不了的事!再敢興風作浪,族規伺候!”
他又看向面無人色的謝鈞傾,眼神失望透頂:“鈞傾!你好自為之!若再行差踏錯,不用别人動手,族裡第一個容不下你!管好你自己,也管好你房裡的人!”
“噗通”一聲,嶽清秋再也支撐不住,若不是周嬷嬷眼疾手快死死攙扶住,幾乎當場癱軟在地。
完了,徹底完了。
她經營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最後連中饋大權都丢了,輸得一敗塗地,連最後一點反抗的餘地都被徹底碾碎。
謝仲淵再不看他們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帶着幾位神色各異、意味深長的長老,大步流星地向廳外走去。
就在謝仲淵即将踏出正廳門檻時,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精準地落在柳如依身上。
“二夫人,”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你随我出來一下。”
柳如依面色依舊平靜無波,依言跟了出去,留下身後一廳心思各異、大氣不敢喘的衆人。
兩人走到庭院抄手遊廊的僻靜處,廊外秋意漸濃,幾片枯葉打着旋落下。
“你很好。”謝仲淵背對着她,看着庭院中的蕭瑟,開門見山,“今日之事,你本可以窮追猛打,讓他們母子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
柳如依微微垂眸,姿态恭謹:“孫媳不敢。家族體面為重。”
“不敢?”謝仲淵輕笑一聲,轉過身,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你不是不敢,你是不屑。”
他向前踱了一步,聲音壓低,隻有兩人能聽清:“比起一時的快意恩仇,你更懂得如何把真正的好處、實打實的權力,牢牢抓在自己手裡。以退為進,敲山震虎,還給自己博了個顧全大局的好名聲。這手段,比直接撕破臉高明得多。”
他眼中那點欣賞不再掩飾:“這個家,交到你手裡,我很放心。你比那個蠢婦,強了百倍。”
柳如依的心湖微微一動:“族長過譽了,孫媳隻是盡本分。”
“本分?”謝仲淵搖搖頭,語氣意味深長,“往後,若再有不長眼的東西給你添堵,或者某些人賊心不死。”
他意有所指地朝正廳方向瞥了一眼,“你隻管放手去做,不必顧忌太多。我這把老骨頭,還沒糊塗到分不清誰是蛀蟲,誰是棟梁。”
他拍了拍柳如依的肩膀,帶着一種沉重的托付:“謝家,需要一個真正清醒、有手段的當家人。你,别讓我失望。”
說完,不再多言,轉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垂花門外。
柳如依站在原地,看着族長離去的方向。
良久,她才擡起手,指尖輕輕拂過被族長拍過的肩頭。
唇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冰冷又鋒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