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謝鈞傾。
他比前幾日更加枯槁,眼窩深陷,臉上那道結了痂的抓痕如同蜈蚣爬在灰敗的皮膚上。
眼神渙散,帶着一種被徹底抽空了靈魂的麻木和驚懼。
“廢物!擡起頭!”楚銀環尖厲的聲音像刀子刮過琉璃,“拿着它!”她将那滲着怪香的陶盒粗暴地塞進謝鈞傾冰冷僵硬的手裡。
謝鈞傾像是被那冰冷的陶盒和刺鼻的氣味燙到,下意識地想縮手,卻被楚銀環死死按住。
陶盒粗糙冰冷的觸感和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腐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經。
“拿着它!去淺溪軒!現在!立刻!”楚銀環的聲音拔高,帶着孤注一擲的瘋狂,指甲深深掐進謝鈞傾的手腕皮肉裡,“去找柳如依!告訴她告訴她你知道錯了!你要向她磕頭認罪!你要把侯府的地契、你所有的一切都給她!隻求她饒過你!饒過侯府!”
謝鈞傾渙散的瞳孔裡閃過一絲微弱的掙紮和極緻的恐懼:“不不行二叔他”
“閉嘴!”楚銀環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打得他頭猛地一偏,“你怕那個殘廢?聖旨在此!皇帝要她死!那個殘廢敢抗旨嗎?他敢嗎?”
她另一隻手顫抖着掏出那張明黃的密旨,幾乎要戳進謝鈞傾的眼睛裡,“拿着這盒子!靠近她!隻要一點點隻要沾上她一點皮肉!她就必死無疑!神仙也救不了!懂嗎?”
她湊得更近,呼吸噴在謝鈞傾臉上,帶着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歇斯底裡的狂熱:“想想!殺了她!你就不用再做那賤人的狗奴才了!你還是小侯爺!侯府的一切還是你的!皇帝會賞賜我們!天山會成為國教!你謝鈞傾還是人上人!去啊!”
“小侯爺人上人”謝鈞傾呆滞地重複着這幾個字,麻木的眼底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終于泛起一絲扭曲的漣漪。
那是對過去身份的最後一點殘影,是對擺脫“奴”字的病态渴望,在極緻的恐懼和楚銀環瘋狂的蠱惑下,迅速膨脹、燃燒!
他不再掙紮。
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裡面爆發出一種混合着絕望、怨毒和孤注一擲的駭人光芒,如同即将撲向火焰的飛蛾。
他死死攥住了那個冰冷的、散發着死亡氣息的陶盒,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聲音:“好殺殺了她我是小侯爺”
淺溪軒的書房,燭火依舊明亮,卻籠罩着一層無形的凝重。
炭盆裡的銀霜炭燒得正旺,噼啪輕響,驅不散空氣中彌漫的肅殺。
長信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一部分,悄無聲息地立在門邊,低聲回禀:“主子,夫人。墨韻閣最後兩個天山弟子已回府。謝鈞傾拿着東西出來了。看方向,正是朝這邊來。”
柳如依放下手中一本翻開的《百工錄》,指尖在書頁上輕輕一點,擡眼看向坐在窗邊的謝雲峥。
他正望着窗外被風卷起的雪沫,側臉在燭光下顯得有些冷硬。
“來了。”柳如依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