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懷瑾的朋友自然是很多,但是“可托付”對于何清旻來說太難分辨。
“不知何先生祖籍何處?老家可有能托付的人?”
何清旻明白淩塵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哽咽,盡量平靜地道:“家父出身應是蜀地峨眉附近,親友應當是已經沒有了。”見淩塵沉默不語,又道:“道長不必挂懷,晚些日子我師父花自芳會如期來訪。”
淩塵縱然生性淡薄,也不至對師弟好友的遺孤不管不顧,“花大俠的盛名貧道也有所耳聞,隻是他來期不定,這偌大的宅院小公子一人也有些不妥,況且還不知做下這等事的歹人是否還會上門來”他咽下“斬草除根”四個字,頓了一下,“依貧道看,不如你在此給花大俠留一封書信,先随貧道上青城,我們再做計較。”
何清旻呆了半晌,讷讷地點了點頭。
何園一日之間被滅門是不得了的大事。
縣父母親自上門不說,又叫了仵作捕快一起幫忙收斂屍身,家裡的仆婢等人有家人的還要一一賠付收斂錢,所幸淩塵對庶務雖不甚通曉但也能幫忙料理一二,辦完後事已經是兩天後了。
何懷瑾生前在本縣廣交好友且頗有仁義之名,如今出事後雖然大多數都是想打秋風的投機者,但也有老實耿直的幾人真心出力幫忙,淩塵借着援手替何清旻選了一個管事并幾個簽身契的仆從留在何園看家,又重新挑選出負責鄉下莊子裡的管事等等,這一切料理完又用了五天。
過完頭七,淩塵幫着何清旻收拾了一些細軟,将留給花自芳的書信交給新任的管家,踏上了前往青城的旅程。
淩塵帶着何清旻騎一匹馬。那馬通體棗紅,較尋常的馬高大不少,路上歇息的時候何清旻經常坐在馬的前方看着它的鬃毛出神。淩塵隻道是小孩子喜歡動物,并不多加過問,但何清旻想到的卻是父親。
何懷瑾偶爾會提及一些過去。但他說的話都太過于虛無缥缈,沒有具體發生的故事或者情景,隻是一件一件的毫不相幹的東西。譬如說何懷瑾說過,他曾經有一匹馬,那馬十分健壯,雖不是大宛名駒卻比之毫不遜色,那馬神駿異常,曾經救過何懷瑾的性命。
賀明月也說過。
賀明月說她喜歡棗紅色的馬,她說長大了想穿上狀元郎一樣的紅衣服,騎着高頭大馬遊街
何清旻已經不會再流淚了。
晚秋的風微涼,吹過發絲和單衣,何清旻清晰地明白,他的家已經名存實亡,隻剩下他一個人年幼無力隻能寄人籬下他側過頭看采買幹糧的淩塵,又轉過頭來看狀似無憂的駿馬,忽然想起一句唱詞來——
身世飄零,宛如浮萍。
何清旻雖然出身優越,但自幼習武也并不驕縱,自認為跟得上淩塵的腳步。可他畢竟年幼且沒有經曆過什麼真正的風霜,悲痛交加不說,又跟着淩塵一直風餐露宿地趕路,第四天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