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陰恻恻的目光定格在我布滿淚痕的眉眼,“林太太對丈夫這樣矢志不渝,宗易泉下有知,死也瞑目了。”馮斯乾俯下身,眉間浮現出笑意,看似是笑意,卻不明喜怒,透着一股陰狠,“想跟他一起去嗎?”
我帶着恨意凝視他,不語。
“韓卿,你最好祈禱孩子是我的,我不會給别人養。”
我扣住馮斯乾手,下巴掙脫他桎梏,“不需要你養。”
“自己養嗎?”他居高臨下,“這位索文集團的法定繼承人,你知道多少人盼望他夭折嗎。”馮斯乾輕笑,“殷沛東,索文的董事,還有他幕後不與人知的仇家,他一路闖上來,擋了不計其數同行的路。”
我呆滞住。
眼角的淚痣經過淚水浸泡,分外清澈妖娆,馮斯乾撫摸着它,“可惜我識破了林太太擅于勾人演戲的面目,這次我不可能再憐憫你的絕境。”
“馮斯乾。”我直勾勾望着他,太久沒喝水了,開口是晦澀的嗓音,“是不是你幹的。”
他神色波瀾不驚,“什麼是我幹的。”
我兩排牙齒狠狠戰栗,才平息的眼淚又從眼眶内翻滾下來,“宗易出意外,你有沒有在暗處下手。”
他默不作聲同我對視。
林宗易三十八年什麼風浪沒捱過,什麼陰謀沒玩過,那條道上風起雲湧,他都站穩腳跟了,憑他的謹慎高明,尋常的人為災禍根本擊不垮他,他早就嗅到風聲繞開了,更别提搭上命,要說天災,太過巧合必定有玄機,能讓他賠上如此大代價的,除非是勢均力敵的對手,放眼江城,和林宗易過把手還不吃大虧的,隻有馮斯乾了,他能明面上接招,自然能私下放損招。
溫熱的淚珠蔓延過馮斯乾手背,在筋脈處融化,流進他袖口,我連咬破了唇瓣都沒有知覺,鮮血溢出我還在咬着,馮斯乾伸手掰開我下颌,強行唇齒分離,“你以為我有這份本事操縱天高皇帝遠的渭城,玩這麼大一局嗎。”
“有錢能使鬼推磨,天底下的亡命之徒從不是少數。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
馮斯乾冷笑,“既然林太太認定了,可以報警揭發我。”他略微松開手,“隻要你有證據。”
他撂下這一句,反手一推,我揚起的頭被他按回被子裡,他摘下搭在衣架的黑色大衣,開門揚長而去。
我等了一會兒,直到确認馮斯乾沒有去而複返,我強忍身下的灼痛爬起,保镖此時不在門外,長椅是空的,我艱難撐住牆壁一步步挪出病房,挪進走廊,再挪到标注着育嬰室牌子的房間,我沒有看過孩子的長相,認不出哪個是他,隻能依靠直覺挨個尋覓,我在第一排位置發現一個胎毛最厚的嬰兒,皺巴巴躺在保溫箱中,小手抵住箱壁,頭往裡面偏,右耳的耳垂生長着一顆俏麗嫣紅的小痣。
我順着巨大的玻璃罩滑落,整個人崩潰痛哭。
林宗易沒有看到孩子,我們的最後一面也那樣潦草匆匆。他給了我百般的溫存,以及一個戛然而止的故事。
進病房換藥的護士發現我失蹤了,她焦急跑出,四下搜索我的蹤迹,最終在育嬰室找到了我,她飛奔過來,我徹底扛不住透支殆盡的體力,在她還沒來得及扶起我,眼前驟然一黑,昏厥在冰涼的地上。
我再度恢複意識,伴随着一個噩夢。夢裡是通天的火光,炙烤着我皮膚,在濃稠的煙熏中難以呼吸,它太逼真,逼真到我分不清夢和現實,好像跌進萬丈深淵,深淵之下是烈火裡掙紮的林宗易,火焰一寸寸吞噬掉他英俊的面孔和高大身軀,燒得皮開肉綻,他用僅剩的一口氣喊我名字,我試圖救他,可一次又一次被大火沖開。
我在夢中絕望嘶吼,極緻的大悲使我醒來,我發覺自己被束縛住,完全動彈不得,手和腳綁在床沿的一頭一尾,雖然綁住我的是非常柔軟的布條,也留有小幅度活動的空隙,但唯獨脫離不了這張床。
我聽見馮斯乾的聲音,他身後半米間隔站着周浦,兩人在低聲對話,“韓小姐去育嬰室的時候,保镖湊巧在男廁,另一名保镖在門診拿藥。”
馮斯乾松了松深藍色的襯衫衣領,“再多安排兩個。”
周浦擰眉,“您是擔心韓小姐,還是要控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