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送來煎藥的苦澀氣息,遠處沈知宴正從木屋出來,青年官員的背影挺拔如松。江雲松目光微凝,二十年光陰在這一刻突然坍縮——他仿佛又看見那個書生站在谷口,而清荷決絕地扯下藥囊扔在塵土裡。
"沈知宴"他念着這個名字,像是咀嚼着一段往事。臨州城就在藥王谷三十裡外,這年輕人卻始終不曾踏足半步,這份克制像極了他那個總是溫潤如玉的父親。"你們的孩子都長大了。"
晨光透過窗棂上的茜紗,在木屋地闆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沈知楠眼睫輕顫,入目是藥王谷特有的沉香木屋頂,紋理間還殘留着淡淡的藥香。她試圖移動手指,卻發現渾身像被碾碎重組般酸痛。
"咳"喉間突如其來的癢意化作一聲輕咳,在寂靜的屋内格外清晰。
木桌邊傳來"咚"的悶響。沈知宴猛地擡頭,額前還帶着竹席壓出的紅痕,外袍皺巴巴裹在身上。見妹妹醒來,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床前。
"楠兒!"他伸手想碰又不敢碰,最終隻懸在半空,"身上還疼不疼?要不要喝水?餓不餓?"向來沉穩的臨州知州此刻語無倫次,眼下青黑暴露他徹夜未眠的事實。
"我們進谷了?"她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沈知宴點了點頭:"谷主吩咐人為你療的傷"
"嫂嫂呢?"沈知楠打斷他,手指下意識揪緊被褥。錦被下她摸到腰間纏着的藥布,帶着奇特的清涼感。
"你呀"沈知宴歎氣,從紅泥小爐上取下溫着的藥茶。他小心翼翼托起妹妹的後頸,讓她靠在自己肩頭。衣袍上清冽的松墨香混着木屋中的藥草味籠罩下來,是沈知楠記憶中最安心的氣息。
水溫正好,沈知楠小口啜飲,聽見兄長說:"太子殿下帶着太子妃去尋谷主的二師妹了。那位專精解毒,據說能解千日散。"他頓了頓,"晉王一直在這邊,剛被谷主叫走。"
沈知楠指尖一顫,水面泛起漣漪。她想起昏迷前最後的觸感——蕭珩冰涼的手握住她染血的肩,那雙向來冷漠的眼睛裡竟有她讀不懂的波動。
藥王谷西側的青檀木屋被山霧籠罩,檐角銅鈴在風中紋絲不動。蕭景錦靴踏過青磚地面,當他再一次從窗棂走到藥榻前時。
"這位大哥,"子承翹着腿坐在藥櫃上,手裡抛接的銀針在晨光中劃出冷芒,"你再轉下去,地闆都要被你踏出坑了。"他手腕一翻,銀針倏地釘入蕭景腳前三寸的地縫,"我這位二師叔最讨厭聒噪的患屬。"
蕭珩立在陰影處,聞言擡眼。他目光掃過藥榻上蒼白如雪的楚明瀾,又落在她搭在錦被外的右手——如今指尖泛着不祥的青紫。
"你們兩個,"她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毒煙熏過,"過來當個傳功的架子。"
蕭景幾乎是撲到榻前,卻在觸碰楚明瀾左手的瞬間僵住。他看見妻子鎖骨處蔓延的蛛網狀黑紋——那是千日散侵入心脈的征兆。
"内力相濟,不可間斷。"婦人将三根金針拍在案上,針尾綴着的紅穗如血滴顫動。
蕭珩的右手懸在半空。山風穿堂而過,他聞到楚明瀾袖口熟悉的沉水香,那是她一貫喜歡用的熏香。
"二弟?"蕭景疑惑的呼喚驚醒了他。
骨節分明的手終于覆上那隻冰涼的手掌。兩股内力同時湧入楚明瀾經脈的刹那,婦人雙手如穿花蝴蝶,七寸銀針接連刺入天突、膻中等大穴。楚明瀾喉間發出極輕的嗚咽,一縷黑血從唇角溢出。
"吞下去!"婦人捏開她下颌,将一枚碧色藥丸塞入。那藥遇津即化,滿室突然彌漫開苦澀的蓮香。
蕭珩瞳孔驟縮——這是北燕皇室獨有的雪魄蓮心!
"别分心!"二師叔突然從藥箱底層取出一個漆黑瓷瓶,倒出三粒猩紅藥丸,"千日散遇内力則狂,現在收功就是催她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