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注視着這個自己的大舅子。
"沈知宴。"蕭珩第一次直呼其名,"你能代表沈相立場?"
"能。"沈知宴直起腰時,袖中滑出一方龜鈕銅印,"離京前,父親将家主印交給了下官。"
蕭珩目光一凝。沈氏家主印,竟跳過丞相直接傳給了嫡長子。
"你的條件。"蕭珩劍穗無風自動。
沈知宴深吸一口氣,忽然撩袍跪下:"請王爺善待楠兒。"
窗外驚雷炸響,震得窗棂嗡嗡顫動。蕭珩手中的茶盞出現一道細裂紋,熱水滲出來燙紅了虎口舊傷。這個在朝堂上以鐵血著稱的晉王,此刻竟被一句最簡單的人情話釘在原地。
"本王的王妃"蕭珩突然起身,"不需任何人來囑托。"
沈知宴擡頭,看見晉王站在燭火陰影交界處,半邊臉浸在黑暗裡,半邊臉被火光映得如同修羅。但當他目光下移時,卻發現這位殺神垂在身側的右手,正無意識地摩挲着一枚玉墜——那是楠兒的貼身之物。
"下官多言了。"沈知宴忽然笑起來,"隻是楠兒自小"
"本王容忍你今日的僭越。"蕭珩在門前駐足打斷他未盡的話,月光将他身影拉得修長,"但記住——"他回頭時,眼中閃過一絲沈知宴讀不懂的情緒,"現在護着她的人,是我。"
檐下鐵馬突然劇烈搖晃,蓋過了沈知宴的回應。當夜風卷着殘葉撲進書房時,案幾上那盞沒人動過的茶,水面正倒映着天邊血色的月亮。
州衙門口的青石闆還凝着露水,沈知宴的官靴邊緣已經浸濕了一圈。他伸手最後調整了馬車簾角的銀鈴,确保它不會在颠簸時吵到妹妹小憩。
"楠兒,暗格裡備了玫瑰酥和茯苓糕。"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碎晨霧,"還有你愛喝的枇杷蜜,少放了糖的,記得用溫水化開。"
"沈大人放心~"楚明瀾突然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發間金步搖在晨曦中劃出璀璨的弧線,"我定把知楠照顧得白白胖胖的!"她調皮地眨眨眼。
沈知宴鄭重抱拳行禮,官袍袖口沾了車轅上的木屑:"有勞太子妃。"起身時,他餘光瞥見蕭珩正翻身上馬,衣袍在風中翻飛。
車輪碾過青石的聲響像是碾在沈知宴心尖上。他不由自主追了兩步,忽見素白的手掀開車簾——沈知楠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
"大哥,回吧。"她笑着,眼角卻閃着細碎的光,"我在京城等你。"
沈知宴喉結滾動,最終隻是重重地點頭。直到馬車轉過街角,他仍能看見妹妹固執舉着的那方鵝黃帕子,在風裡飄得像隻不肯落地的蝶。
"大人"身旁主簿小聲提醒,"還有很多文書等着大人批注。"
沈知宴攥緊拳頭。昨夜書房中蕭珩那句"現在護着她的人是我"猶在耳邊,可皇家情愛比朝露還短暫,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好,他要盡快爬到更高的位置,成為楠兒将來的依靠。
馬車微微搖晃着,窗邊的流蘇随着颠簸輕輕擺動。沈知楠靠在軟枕上,指尖摩挲着袖口繡的花紋,那是臨行前大哥特意命人給她新制的衣裳。
窗外景色漸行漸遠,熟悉的州衙屋檐終于消失在塵土之後。她垂下眼睫,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而綿長。
"沈大人外放三年,按例也該調回京中了。"楚明瀾的聲音輕輕傳來,溫熱的手覆上她微涼的指尖,"說不定等我們回京沒多久,他就能跟着述職的折子一起回來了。"
沈知楠擡眸,對上楚明瀾含着寬慰的眼睛,勉強彎了彎唇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