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第1頁)

耳尖的熱意一路燒到了頸側,"楠兒"二字在唇齒間輾轉,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秋意漸濃的清晨,霜降捧着一封鎏金邊的信箋匆匆踏入内室:"小姐,姜小姐來信了。"

沈知楠正在插一瓶新折的木芙蓉,聞言指尖一頓,水珠從花枝滴落在案幾上。她接過信箋,觸手竟比尋常書信厚重許多。拆開火漆,一張朱紅喜帖從中滑落,正正落在她裙裾上。

"姜落十日後大婚?"她拾起喜帖,指尖撫過燙金的鸾鳳和鳴紋,一時怔忡。安子言與楊既明的婚事早已過了文定,卻遲遲未定婚期,怎的姜落反倒搶了先?

信紙展開,姜落熟悉的簪花小楷躍入眼簾:

「知楠卿卿:

見字如晤。此事倉促,連我自己都覺恍惚。母親為我定的是太子妃母家的堂弟——就是那位常年駐守北境的楚小将軍。他上月才回京述職,兩家長輩三言兩語便定了姻緣。因北境軍務緊急,婚期定在十日後,我亦會随他前往」

信紙末端還畫了個哭臉,墨迹有些暈開,像是寫信人落淚所緻。沈知楠不由輕笑,眼前浮現姜落一邊抹淚一邊畫表情的模樣。

「最可氣的是子言那丫頭,聽說我要先出嫁,竟連夜繡了百子千孫帳送來,說是怕北境繡娘手藝不合我心意。你且等着,待她成婚時,我定要從北境捎回十床八床錦被,壓得她新房都進不去!」

沈知楠笑着搖頭,将信箋仔細折好。窗外一陣秋風掠過,帶得案上喜帖微微顫動。她忽然想起少時三人共遊城南時,姜落曾指着天邊雁陣道:"若我将來嫁去遠方,定要每月給你們寄十封信。"

如今雁陣猶在,故人卻真要遠行了。

晨光透過雕花窗棂,在青磚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霜降一邊為沈知楠整理花枝,一邊問道:"小姐想好要備什麼賀禮了嗎?"

沈知楠望着手中的花,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花苞:"等會用過早膳,我們出去轉轉吧。我想挑件落兒喜歡的物件。"

霜降眼睛一亮,麻利地為她绾了個簡單的随雲髻:"姜小姐最愛新奇玩意兒,上月還念叨着百飾齋的點翠蝴蝶钗呢!"

主仆二人用過早膳便出了門。秋日的長街熙熙攘攘,霜降護着沈知楠避開人流,忍不住又問:"小姐打算挑什麼式樣的?"

"且先看看。"沈知楠唇角微揚。

轉過兩個街角,百飾齋黑底金字的招牌便映入眼簾。這間百年老店門面不大,檐下懸着的銅鈴随風輕響。

"這位夫人裡邊請!"機靈的夥計一眼認出沈知楠通身的貴氣,忙不疊迎上來,"不知要選些什麼?小店新到的點翠步搖"

"要這月的新品。"沈知楠溫聲打斷,手輕扣着琉璃櫃台。陽光透過琉璃窗,在她月白色的袖口投下七彩光斑。

夥計眼睛一亮:"本月新品還剩六件,您稍候——"轉身去往内室。

不多時,夥計捧着兩個錦盒出來。其中一個錦盒打開的刹那,珠玉流光。三支發簪并排躺在绛色絲絨上——一支累絲金鳳銜珠,一支點翠纏枝蓮,還有一支紅玉雕的茱萸花簪,蕊心嵌着細碎的金剛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沈知楠手懸在半空,眸光微動。

那支金鳳簪華貴雍容,卻太過端莊;纏枝蓮清雅脫俗,又稍顯素淡。唯有那茱萸紅得灼眼,花瓣層疊如焰,讓她蓦地想起少時重陽——

"知楠快看!"姜落提着裙擺從山坡上奔來,發間斜插的野茱萸被風吹得亂顫,"我采了最紅的一枝!"

安子言在後頭氣喘籲籲地追:"瘋丫頭!當心摔着!"

記憶裡的笑聲猶在耳畔,沈知楠不由莞爾。那日姜落非要把茱萸别在她鬓邊,結果被花刺勾散了發髻。三人笑作一團,最後頂着歪歪斜斜的茱萸枝去登高,還被路過的閨秀們暗地裡笑話。

"就這支了。"她輕聲道,指尖拂過茱萸簪鋒利的花刺。北境風霜凜冽,這抹灼熱的紅,或許能替她溫暖故人的歲寒。

百飾齋對面的茶樓雅間内,江尋斜倚在雕花窗邊,手中的青瓷茶盞冒着袅袅熱氣。他目光不經意掃過街對面,忽然眉梢一挑,轉頭看向桌前正低頭飲茶的蕭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