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楠望着晃動的門扉,抿了抿唇,垂下眼眸。
房門關上的刹那,蕭珩五指死死攥住前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骨節幾乎要刺破皮膚。他踉跄着向前幾步,直到轉角處的陰影裡,才終于支撐不住,順着廊柱滑坐在地。
胸口像是被利刃剖開,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氣。
他蜷縮在樓梯拐角,額頭抵着冰冷的木柱,渾身止不住地戰栗。喉間溢出壓抑的悶哼,又被生生咬碎在齒間。
最後竟生生噴出一口血來,鮮血噴濺在玄色衣襟上,如水落雪地,瞬間無痕。視線開始模糊,他掙紮着想去擦嘴角的血迹,手臂卻沉重得擡不起來,最終陷入黑暗。
沈知宴站在廊下,看着蜷縮在地的蕭珩。月光慘白,映得那人面色如紙,唇邊血迹未幹,眉頭卻仍緊蹙着,仿佛連昏迷中也依舊痛苦。
他忘了她,可他這副身體卻記得刻進髓裡的疼。
沈知宴攥緊的拳頭緩緩松開,眼神複雜。江尋俯身架起蕭珩,玄色衣袍上暗紅的血漬在月光下隐約可見。
"沈兄,"江尋将人扶穩,苦笑道,"看在這傻子嘔心瀝血的份上,讓令妹等他三個月可好?"
夜風穿過長廊,吹散沈知宴一聲歎息。他望向樓上那扇亮着燈的窗。
"這三月我不會插手。"沈知宴轉身,衣袂掃過階前殘血,"但楠兒要如何選"他頓了頓,"由她。"
江尋望着沈知宴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看懷中昏迷不醒的蕭珩,搖頭輕歎:"琰之啊,你快點恢複吧。"
第二日啟程時,蕭珩依舊守在沈知楠身側。他替她墊好軟枕,備好溫茶,連車簾掀起的角度都仔細調整——生怕晃了她的眼。可每當沈知楠唇瓣微啟,他便立刻截住話頭:
"可是渴了?"(遞上蜜餞)
"要換本書麼?"(抽出三冊話本)
"腿麻不麻?"(作勢要替她揉膝)
話未出口就被堵回,沈知楠看着蕭珩倉皇逃下馬車的背影,攥緊了膝上的錦帕。
暮色染紅城牆時,京城巍峨的輪廓終于浮現。沈知宴橫馬攔在馬車前,冷聲道:"楠兒回丞相府。"
蕭珩攥着缰繩的手青筋暴起:"她是我的王妃——"
"我想回家。"
輕飄飄四個字落下,兩個男人同時啞火。沈知楠扶着車轅自行下車,發梢被晚風拂過蕭珩僵在半空的手指。
蕭珩望着馬車漸行漸遠,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江尋遞來的帕子上,赫然一抹猩紅。
江尋望着蕭珩慘白的臉色,喉間發苦。短短兩日的歸程,他親眼見證了這個冷漠的男人如何在愛與痛之間反複煎熬——
每當沈知楠欲言又止,蕭珩便如驚弓之鳥般倉促逃離。可躲得過她的言語,卻躲不過蝕骨的心痛。江尋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在各種角落發現蜷縮嘔血的蕭珩,那人青白指節抓着心口衣襟的模樣,仿佛要把那顆為她跳動的心生生剜出來。
最痛的是,他連自己為何痛都不記得
昨夜在客棧他醒來後,江尋曾揪着蕭珩的衣領質問:"既然怕成這樣,為何不放手?"
月光照見那人嘴角血痕,也照見眼底執念:"我放得開手"蕭珩按着心口喃喃,"可它放不開。"
此刻京城暮色中,江尋看着蕭珩凝視馬車遠去的身影,突然明白——
讓一個人忘記所愛,卻讓他的靈魂在混沌中依舊為她流血,才是這世上最殘忍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