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肥場設在屯子下風向一處避風窪地。
蔡墩吊着胳膊,臉色還有些蒼白,卻毫不懈怠地指揮着幾個半大少年和老人,按照秦明吩咐的比例,将鍘得極碎的稭稈、牲畜糞便、竈灰、甚至收集來的腐葉一層層鋪疊,潑上适量的糞水,再用厚厚的稻草封頂保溫。
“對,攪勻!翻透了!明哥說了,這裡面得有空氣,不然漚出來的就是臭泥,不是好肥!”蔡墩的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沙啞,卻透着前所未有的認真。
柳萬青大叔抓起一把正在發酵、冒着微微熱氣的肥料,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眉頭緊鎖:“墩子,這味兒…真能肥地?别把好好的地給燒壞了根…”
蔡墩還沒回答,秦明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萬青大叔,你老放心。這味兒是正在發酵,好東西都在裡頭。等開春化凍,這堆東西就會變成黑油油、松軟的肥料撒到地裡,比單上糞肥勁足得多,還能改良咱這又硬又澀的土質。”
秦明抓起一把,也不嫌髒,在手裡撚開:“您看,溫度起來了,說明裡頭的蟲卵病菌大多被殺死了。這才是科學…呃,才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好法子,隻是咱們以前沒弄對路數。”
柳萬青将信将疑,但看着秦明笃定的眼神和蔡墩等人的幹勁,也沒再多說,隻是嘀咕着:“但願吧…别是瞎折騰就行…”
離開堆肥坑,秦明又來到了木匠李老憨家。
木匠棚裡,爐火熊熊,鋸刨聲不絕于耳。
李老憨和幾個徒弟圍着秦明畫的那張“曲轅犁”圖樣,争得面紅耳赤。
“師父,你咋就那麼信秦哥的呢?”小徒弟郭順指着圖紙,眉頭擰成了疙瘩,“這犁轅彎成這樣,吃上力肯定折!老祖宗傳了幾百年的直轅,有它的道理!秦哥,打獵是把好手,木匠活他哪懂啊。”
另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徒弟孫衛權也嘟囔:“還有這犁評弄這麼靈巧,地頭田埂拐彎抹角的地方是好使了,可這木頭榫卯哪經得住長年累月這麼調來調去?肯定松!”
“你們知道個屁!秦明就是神仙,他出的道準沒錯!”李老憨對秦明深信不疑。
“你們不信這個曲轅犁好使?”這時秦明走了進來。
他拿起一根木炭,在地上重新畫起分解圖:“你們看,這彎曲的轅不是瞎彎的,是順着牛前行發力角度的,牛拉着省勁,人扶着也輕省。直轅犁牛得硬拽着走,效率低,還累牲口。”
他又指着犁評:“咱們現在的地,深耕淺播,不同莊稼要求不一樣,甚至一塊地裡頭土性都有差别。固定死的深度不行。這犁評做得靈活些,方便咱們随時調整,才能地盡其用。至于結實問題…”
秦明拿起一塊木料,比劃着:“關鍵受力的地方,咱們可以鑲鐵件加固!鐵不夠,就用硬木榫卯,設計得更巧妙些。不能因為怕壞,就不往前走了。李大叔已經做出一架了,你們可以試試不行再改!”
“大侄子,不用聽他們的,他們要是不聽話,就别認我這個師傅!”
秦明聽了李老憨的話,非常欣慰,像他這個年紀的手藝人,一般而言,都是故步自封。
畢竟千百年的習慣,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
可老爺子偏偏能接受新事物,這一點太難得了。
否則,制作新農具這一關還真就不好過!
一聽李老憨要不認他們,兩個徒弟不說話了,師傅讓咋幹自己就咋幹好了。
秦明告别李老憨正碰上臉色難看的王老七。
“大侄子,我正要找你呢!”王老七的口吻非常焦急。
“咋了?老七叔!”
“有人說怪話了!”
“說怪話,說啥怪話?”秦明眉頭微皺。
“說咱們弄那堆肥!村西頭的老殷婆子,挨家挨戶串門,哭天搶地說她兒子就是沾了那堆肥場的‘瘟氣’才一病不起,說那漚肥的法子傷陰德,臭氣熏天,沖撞了土地爺,才…才招來了前幾日的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