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的春運是整個人類史上最大規模的遷徙。
短短幾天時間,南下北上,東來西往,數億人口離開大城市,流入全國各地小縣城,再從縣城分流到各鄉鎮村莊。
吳朝陽剛下車還沒來得及細看縣城的模樣,就被卷入到汪洋大海的人群中。
身處其中,他就像一條執着的爬岩魚,在歸家的人群中逆流而行。
一路過巫縣,到萬城,他對兩座縣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車站裡的氣味,那是一種混合了臭雞蛋、方便面、汗臭、腳臭、狐臭聚變成難以描述的複雜氣味。
呼吸慣了山裡清新空氣的吳朝陽,幾度差點吐出來。
花了三個多小時,才終于坐上了前往江州的長途大巴。
江州城給他的感覺,與遠在千裡之外的天京、東海沒有區别,都是個熟悉的地名,陌生的城市。
上車之後,吳朝陽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戳他的大腿。
睜開眼睛,起先他并沒注意到身旁坐的是什麼人,這時才看見是一個穿着時髦、眼睛靈動的年輕女人,此時正頻頻向他使眼色。
順着女人的目光看去,一個黑色皮衣男人正伸手向一名熟睡的乘客。
他有一對又長又細的手指,像把火鉗,緩緩插入那名乘客褲兜,瞬間抽拉出來,不到一秒時間,一個黑色錢包就落入了他的兜裡。
吳朝陽看得目瞪口呆,第一反應是這手速不去彈鋼琴實在是太可惜了。
那男人得手之後,若無其事向後走,注意到吳朝陽的目光,投來兇狠的警告眼神。
吳朝陽把頭轉向窗外,出門在外,形勢不清,他并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去當這個見義勇為的英雄。
男人一排排摸過去,專挑熟睡的人下手,幾分鐘後大巴車進入梁山縣服務區加油站,男人順便下了車。
旁邊的女人指了指窗外,吳朝陽看見車外四五個男人迎上了摸包男,其中一個外套較短的男人,腰間隐約露着把砍刀。
“小弟娃,第一次出遠門?”
吳朝陽感激地點了點頭,背包裡的錢不多,但卻是他的活命錢。
女人朝司機努了努嘴,輕聲道:“長途汽車出站前都會加滿油,這趟車才開到第一個服務區就進加油站,他們是一夥兒的”。
吳朝陽不可置信地看向之前還覺得和善的司機,此時再看卻是陰險可怖。他對外面世界的了解大多來源于爺爺偶爾間的閑談和那一屋子的書,但是看了那麼多書,沒有哪一本書上講過這種事情。
不過轉念一想也正常,那些書上講過山村的窮,講過山野的美,也講過山民的質樸憨厚,就是沒講過陳麻子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