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王府正廳,炭火盆中的銀霜炭燒得通紅,空氣卻凝重得仿佛結了冰。
李辰安斜倚在鋪着厚厚狐裘的太師椅上,他眼皮半垂,似睡非睡,手中那枚光滑的鵝卵石在他指間緩緩滾動,發出輕微摩擦聲。
堂下,孫有才被兩名王府衛士如拎小雞般按着,雙腿早已沒了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地,抖得如同風中篩糠。
劉主簿則站在一旁,面色鐵青,一雙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
陳知州侍立在李辰安下首,額上布滿細汗。
他看看高坐堂上喜怒不形于色的閑王,又看看那兩個平日裡蛇鼠一窩的同僚,隻覺得這雲州的天,怕是真的要變了。
張遷手捧着剛剛草拟的查驗記錄,向前一步:
“啟禀殿下!經初步查驗,官倉存糧與賬面嚴重不符,虧空至少三成!且大部分存糧陳舊黴變,不堪食用,更駭人聽聞者,是以沙土充數,欺君罔上!”
話音落下,正廳内靜得落針可聞。
李辰安緩緩睜開眼,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
“本王初到雲州,便聽聞此地百姓困苦。朝廷每年撥下撫恤糧,本是為解萬民倒懸之急未曾想,竟成了碩鼠的盤中餐。”
他輕輕搖頭,語氣中滿是痛心疾首,“上負皇恩浩蕩,下愧黎民百姓,你們良心何在?”
孫有才再也撐不住,噗通一聲徹底癱跪,頭如搗蒜般磕下,哭喊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小人小人罪該萬死!小人一時糊塗!”
李辰安仿佛沒聽見他的哭嚎,目光緩緩移到了劉主簿身上。
“劉主簿。”
“下下官在。”劉主簿連忙躬身。
“這官倉的賬,你總管,糧食的進出,你簽字。”李辰安的聲音平淡。
“現在,糧倉裡堆的是沙子,你告訴本王,你是眼瞎了,還是心黑了?”
劉主簿聞言,冷汗瞬間濕透了内衫,他知道,今日若不壯士斷腕,自己也得被拖下水。
隻見他猛地也跪倒在地,竟是老淚縱橫,聲淚俱下:“殿下明鑒!下官下官有失察之罪,萬死難辭!下官有負殿下信任,有負朝廷重托!隻是下官萬萬沒想到,這孫有才竟如此膽大包天,陽奉陰違,将朝廷的救命糧糟蹋至此!下官下官也是被他蒙蔽了啊!”
孫有才聽到這番倒打一耙的言辭,整個人都懵了,随即一股血氣直沖頭頂,他猛地擡起頭,指着劉主簿,聲音嘶啞地叫道:“劉泰!你你血口噴人!你胡說八道!”
“這些糧食這些糧食的賬目,哪一筆不是你點頭過目的?那些沙土是誰讓換上去的?你”
“大膽孫有才!”劉主簿厲聲打斷他,臉上滿是正氣凜然的憤怒,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死到臨頭還敢攀誣上官!殿下面前,豈容你在此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