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頁)

那年輕人不卑不亢地對着張遷拱了拱手,目光卻越過他,落在了李辰安身上:“在下墨承規,一介遊學匠人,四海為家。近日輾轉至雲州,聽聞坊間盛傳,此地有奇人出世,能以沙石淨水,又能以泥土造神物,心向往之,特來拜訪,想一探究竟。”

他指了指那幾座還在冒着黑煙的土窯:“方才在王府外,聞聽院内金石敲擊之聲不絕,又見煙火沖天,猜想必是殿下在此試制神物,一時技癢,情不自禁,故而不請自來,還望殿下與這位大人海涵。”

墨承規,莫不是墨家傳人?李辰安的眼睛微微一亮,心中那份因試驗屢屢失敗而産生的煩躁,竟消散了不少,他可是知道,墨家在古代那可是技術流的鼻祖,講究實踐,精通百工。

“墨承規?”李辰安示意張遷退下,自己則從太師椅上直起身,仔細打量着他,“墨承規,想必你是墨家門下,那對這土石燒煉、營造之術,定有獨到見解?”

墨承規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幾座廢棄的土窯,他緩步上前,蹲下身,撚起一撮燒廢的渣料,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細細研磨感受其質地,沉吟道:“殿下這神泥的構想,欲使土石相融,遇水凝堅,确是鬼斧神工,承規聞所未聞,亦是平生僅見。隻是”

他站起身,指着其中一座土窯的進風口和煙道:“觀此窯爐,進風口過小且位置不當,難以形成強勁氣流助燃;煙道短而直,爐内熱量散失過快,難以積聚高溫。且所用燃料似乎也隻是尋常薪柴,其焰雖烈,其力卻短,難以持久維持煅燒所需之烈度。”

李辰安一聽,心中大喜,知道是遇到真正的行家了!這墨承規寥寥數語,便點出了土窯的幾個緻命缺陷,比自己這個半吊子看得透徹多了。

“先生慧眼如炬!所言極是!”他難得地用了先生二字,語氣也帶上了幾分急切,“不知先生可有良策,助本王攻克此難?”

墨承規也不客氣,仿佛這技術探讨便是他最大的樂趣。他從行囊中取出一塊巴掌大的光滑石闆和一支質地堅硬的炭棒,席地而坐,就在那滿是塵土的空地上,飛快地勾勒起來。

“若要提升窯溫,可仿效冶鐵高爐之形,改直筒窯為倒焰窯,增設獨立的火膛與灰坑,使火焰在爐内回旋,充分燃燒;煙囪亦需加高,以增拔風之力。至于燃料,若能在山中尋得石炭(煤),其熱力遠勝薪柴,則更佳。”

他一邊說,一邊畫,不過片刻,一張結構更為合理、也更為複雜的窯爐草圖便已在石闆上成型,那線條精準,比例勻稱,顯然是胸有成竹。

李辰安看着那圖紙,心中更是驚喜交加。這墨承規不僅懂行,還能迅速給出具體的改進方案,簡直是瞌睡送來了黃金枕頭!

他當即也來了興緻,從懷中摸出一張自己先前憑着記憶畫出的、折疊得有些皺巴巴的羊皮紙,遞了過去:“先生請看,這是本王對一種嗯,一種冶煉設備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主要是用來提高爐溫,不知其原理能否用于這燒制‘神泥’之上?”

那張羊皮紙上,正是李辰安憑着記憶畫出的簡易高爐結構圖,雖然線條粗糙,字迹也有些歪扭,但關鍵的進風口、出鐵口、加料口,以及利用鼓風設備強制送風的理念,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他原本是為以後煉鐵準備的,但其核心原理——高溫、還原、連續作業,與燒制水泥有異曲同工之妙。

墨承規接過圖紙,起初還有些漫不經心,以為隻是尋常的爐窯改良。但當他的目光掃過圖上那些奇特的結構,尤其是看到那“鼓風助燃”、“分層加料”的标注時,他握着羊皮紙的手,猛地一緊,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死死地盯着那圖紙,嘴唇微微顫抖,眼神中先是困惑,随即是震驚,最後化為一種難以置信的狂熱與敬佩。

“這這高爐?引鼓風之力,集束高溫分層加料,連續出料妙!妙啊!此等巧思,此等構想,簡直簡直匪夷所思!開天辟地之功!”他捧着那張薄薄的羊皮紙。

他猛地擡起頭,看向李辰安的眼神,“公子不,殿下!”他猛地起身,也顧不上地上的塵土,對着李辰安便是一個九十度的大揖,聲音都因激動而有些變調。

“殿下胸中所藏之奇思妙想,遠比承規剛剛所繪高爐精妙,憑此圖所繪之‘高爐’,若能真正實現,何止燒制這區區神泥,怕是天下鑄造冶煉之術,都要因此而發生翻天覆地的革新啊!”

李辰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禮和“開天辟地”的盛贊弄得有些手足無措,連忙上前虛扶一把:“墨先生快快請起!使不得,使不得!不過是些嗯,祖傳的、不成熟的想法罷了,當不得先生如此大禮!”

然而李辰安此時的内心os:卧槽,我就是随手畫個草圖,想看看能不能觸類旁通,怎麼把他給震成這樣了?這墨家的人,都這麼實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