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1頁)

南京,皇城。

乾清宮内,空氣沉悶得像凝固的鉛塊。

兩份八百裡加急的戰報,一封來自魏國公徐達,一封來自永昌侯藍玉,并排擺在朱元璋的禦案上。

朱元璋穿着一身尋常的棉布麻衣,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他那雙看過太多生死的眼睛,在兩份戰報上緩緩移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朱砂禦筆的筆杆。

戰報上的字,一筆一劃都透着沙場宿将的凝重。

徐達的奏報言簡意赅,先是請罪,言明範統部出兵,損失慘重。而後筆鋒一轉,詳述了前鋒營以不足六百殘兵,正面沖垮元軍大營,陣斬敵将的駭人戰績。字裡行間維護之意。

而藍玉的奏報,則要張揚得多。他用濃墨重彩描繪了那場單方面的屠殺,那支明軍殘兵是如何像一群餓瘋了的野獸,悍不畏死,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将數倍于己的敵人撕成碎片。

奏報的最後,藍玉用了一句總結:“此部之兵,非人也,乃一群披着人皮的餓狼戰鬥意志強悍。”

許久,朱元璋放下奏報,拿起另一份前鋒營的傷亡與功過簿,目光落在一個名字上。

“範統”

他低聲念着,嘴角忽然咧開,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咱還記得,他那個爹,是範建,沒想到那個老實憨貨,竟生出這麼個混不吝的兒子。有意思,真有意思。”

站在一旁的馬皇後,端着一碗剛炖好的燕窩,聽着這話,眉頭卻蹙了起來。她将燕窩輕輕放在禦案上,聲音裡帶着揮之不去的擔憂。

“重八,我聽說,棣兒就在這支前鋒營裡?”

朱元璋端起燕窩,喝了一口,随口應道:“嗯,在裡面當火頭軍,取了個名叫朱虎。”

馬皇後的心猛地一揪,聲音都高了幾分:“火頭軍?那奏報上寫的,前鋒營折損了四百多人!那可是四百多條人命啊!你你就這麼讓他待在那種地方?”

一旁侍立的太子朱标,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四弟畢竟是親王之尊,那前鋒營的戰法,聽藍玉将軍所言,太過暴戾血腥,有傷天和。兒臣擔心,長此以往,會損了四弟的心性。是否該将他調回?”

朱元璋“砰”地一聲放下湯碗,碗裡的燕窩濺出幾滴。

他擡起眼,目光掃過自己最心愛的妻子和最器重的兒子,聲音裡沒有怒火,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

“婦人之仁!”

“你們隻看到了他危險,隻看到了什麼狗屁心性!咱問你們,大明的北疆,危險不危險?那些鞑子的彎刀,鋒利不鋒利?”

“咱封他做燕王,是讓他去北平享福的嗎?是讓他坐在王府裡,對着輿圖指點江山,做那紙上談兵的趙括嗎?”

朱元璋站起身,在殿内來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

“咱要的,是一把能鎮住整個草原的刀!是一頭能讓所有豺狼都聞風喪膽的虎!”

“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可那有什麼用?那股子文绉绉的酸氣,能擋住鞑子的鐵蹄嗎?能讓那些桀骜不馴的部落俯首稱臣嗎?”

他猛地停下腳步,指着那兩份戰報。

“現在,你們再看看這個‘朱虎’!藍玉說他像什麼?像餓狼!徐達說他身上有股子連自己都心悸的殺氣!這才是咱想要的兒子!這才是能給咱守國門的大明燕王!”

朱元璋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穿透了宮牆,看到了那片廣袤而危險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