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住!陳老弟,給老子撐住!”一個粗啞的聲音在暴雨聲中炸響,帶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一個龐大的身影猛地沖了進來,楊森,或者說曾經的“三眼修羅”楊森,此刻渾身已經被血迹滲透,蓑衣下鼓脹的肚腩随着他急促的喘息劇烈起伏。
他一把甩開礙事的蓑衣,露出裡面同樣濕透、緊繃在肥胖身軀上的短打勁裝。那張曾經俊朗無俦、令無數江湖女兒傾心的臉龐,如今被肥肉撐得變了形,隻剩下眉宇間殘留的一絲剛毅輪廓,和那雙在閃電映照下依舊銳利如鷹隼的眼睛。
他幾步搶到陳經身邊,沉重的身軀蹲下時,地面似乎都震了一下。沒有絲毫猶豫,楊森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卻又異常沉穩地将陳經上半身托起,靠在自己厚實的胸膛上。他此刻能清晰地感受到陳經的體溫正随着生命一起飛速流逝。
“陳小哥,醒醒!你眼睛那麼大,那麼好看怎麼能閉上呢?”楊森的聲音低沉而急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裡硬擠出來的。
他騰出一隻手,毫不猶豫地探入自己懷中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油膩短打深處,動作迅捷地摸索着。沾滿泥水和汗漬的手指,在觸碰到一個硬物時猛地頓住。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凝聚起全身的力氣,才将那件東西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被揉捏得有些變形的金紙小包,依舊頑強地折射出一點黯淡的金芒。金紙邊緣磨損得厲害,能看出此物經常被胖子把玩,不是一朝一夕就出現如此包漿的金紙包。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終于,他猛地一咬牙,腮幫子的肥肉繃緊。粗粝的手指帶着一種近乎粗暴的決絕,三兩下撕開了那層早已脆弱不堪的金紙。
金紙剝落,露出裡面一個溫潤小巧的白玉藥瓶。瓶身細膩,觸手生涼,在破廟的晦暗中流轉着一層柔和内斂的光暈,一看便知絕非凡品。楊森拇指用力一頂瓶塞,“啵”一聲輕響,塞子彈開。一股難以言喻的奇異藥香瞬間彌漫開來,清冽、醇厚,帶着一絲冰雪初融般的冷意,竟奇異地壓過了廟内的血腥和黴腐氣息,甚至讓狂暴湧入的風雨都為之一滞。
他手腕一翻,倒出一粒丹藥。
藥丸不過龍眼大小,通體渾圓,靜靜地躺在楊森粗大的掌心。它并非尋常丹藥的色澤,而是泛着一層溫潤内斂的白金光華,如同将最純淨的月光和最精粹的黃金熔煉為一體。這光芒并不刺眼,卻仿佛擁有生命般,在昏暗的破廟裡緩緩流轉、呼吸,将楊森那張布滿汗水和雨水的胖臉,映照得忽明忽暗。
當徐路看清楊森掌中之物時,倒吸一口冷氣,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眶來,失聲驚呼:“白金流轉,暗蘊丹霞!這難道是傳說中的‘起死回魂丹’?!”
徐路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了調,在風雨聲中顯得異常尖銳。
楊森卻恍若未聞。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掌心那粒小小的丹藥,和懷中氣息奄奄的陳經身上。徐路的驚呼像一陣無關緊要的風,從他耳邊掠過,沒有留下絲毫痕迹。
他微微側過身,用自己寬厚的身軀擋住門口灌入的冷風,小心翼翼地将陳經的頭顱托得更高一些。另一隻手,那兩根捏着丹藥的手指,穩定得如同鐵鑄,緩緩靠近陳經因失血而灰白幹裂的嘴唇。
就在丹藥即将觸及唇瓣的刹那,楊森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的目光越過陳經蒼白的面孔,那雙銳利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碎裂開來,翻湧起滔天的巨浪。五年了,整整五年。這粒丹藥,曾是他在絕望深淵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是他用盡所有尊嚴、抛下所有驕傲,跪在白馬寺冰冷石階上三天三夜,才從那位悲憫的釋迦禅師手中求來的。
那時,他還是“三眼修羅”楊森,當年江湖百年不遇的奇才,最年輕的武聖。何等意氣風發!他心中隻有一個執念,救回那個被陰寒奇毒折磨得形銷骨立的女子,他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