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就是這樣,溫差大,早晚涼,中午熱,一天裡的衣服脫了穿,穿了脫的。
顧清見她熱得迷迷糊糊,往前站了一步,寬大的手掌舉過她頭頂,給她遮起了一片陰涼。
白映雪察覺,擡頭抿嘴一笑,剛要說些什麼,公交來了。
車門“哐當”一聲關上,像一聲沉悶的歎息。
一九七五年的老解放牌公交車,裹着一身黃綠相間的舊漆,吭哧着在梧桐樹掩映的街道上緩緩前行。
車廂裡擠滿了人,汗味、汽油味、還有不知誰家網兜裡飄出的鹹菜味兒混雜在一起,悶得人透不過氣。
白映雪被擠在靠窗的位置,窗子開着一條縫,吹進來的風也是熱的,拂動她額前細軟的絨毛。
她盡量縮着身子,減少占據的空間,手裡緊緊抓着一個印有紅色五角星的帆布包。
又是一個颠簸。人群猛地向前一傾,白映雪低低驚呼一聲,腳下不穩,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椅背。
預期中的碰撞沒有到來。
一隻手臂沉穩而有力地橫亘過來,隔開了擁擠的人潮,堪堪護在她身前,小臂肌肉繃緊,綠軍裝的袖子挽到了肘部,溫熱的氣息瞬間将她籠罩在一個小小的安全地帶裡。
顧清不知何時挪到了她側後方,用身體和手臂為她撐開了一小片逼仄卻安穩的空間。
他站得極穩,像腳下生了根,任車廂如何搖晃,他圈出的這片領域巋然不動。
白映雪的脊背幾乎能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堅實觸感和熱度,隔着一層薄薄的襯衫,那溫度熨帖得她心跳驟然失序。
她不敢回頭,耳根卻不受控制地漫上紅暈,一直燒到頸窩。
顧清的呼吸似乎就在她發頂上方,平穩而深沉。
白映雪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着一點陽光曬過的味道,幹淨又凜冽,奇異地沖散了周遭的渾濁。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對話。
喇叭裡放着激昂的進行曲,售票員用帶着口音的普通話報着站名,周圍的人們在高聲談笑,讨論着食堂今晚的夥食、訓練場上的成績、或是家裡淘氣的孩子。
一切都喧鬧着。
顧清始終保持着那個保護的姿态,手臂像最可靠的欄杆。沒有更近一分,也沒有遠上一寸,克制守禮,卻又無處不在地宣告着他的存在。
又到了一站,有人下車,空間稍寬松了些,但他并沒有立刻撤開手臂。
白映雪微微動了一下,想緩解一下僵直的身體。
“别動。”他的聲音忽然低低地響在她耳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氣息掃過她滾燙的耳垂,“邊上還有個籮筐。”
她的心猛地一跳,立刻乖乖停住,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通紅的耳廓上,那抹紅像是晚霞最細膩的一縷,染了上去。
他喉結微動,護着她的手臂肌肉似乎繃得更緊了些,指節微微曲起,最終卻隻是虛虛地握成了拳,依舊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