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工地沒多久,一個年輕工人因為貪涼,直接從渾濁的湖裡舀水喝,結果突發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幾近休克。
我正在工棚裡給他挂鹽水,杜雅晴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她那時剛來工地不久,一頭利落的短發,皮膚被曬得有些黑,但眼睛極亮。
她徑直盯着我,劈頭蓋臉地質問:“謝醫生,你是醫生,為什麼不強制禁止他們喝生水?你知道這會耽誤多少工期嗎?”
我當時正忙得焦頭爛額,聞言也來了火氣:“杜工,我是醫生,不是監工!我每天在工棚喇叭裡喊八遍,告示都貼了十幾張,他們當耳旁風,我能把每個人的嘴都給縫上嗎?”
我倆就在狹小的工棚裡大吵一架。她指責我沒有盡到預防的責任,我嘲諷她這個工程師隻懂鋼筋水泥,不懂人心。
就在我們吵得不可開交時,那個休克的工人突然發生了嚴重的喉頭水腫,呼吸困難,臉色瞬間憋得青紫。
我暗道不好,這是急性過敏反應!
情況危急,必須立刻切開氣管,可這是簡易的醫療場所,我手裡沒有氣管套管。
就在我急得滿頭大汗時,杜雅晴卻冷靜了下來。
她看了一眼我手裡的刀,又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果斷從自己的繪圖筆筒裡抽出一支用完的英雄牌鋼筆,拔掉筆芯,用酒精棉飛快地擦拭着筆管,遞給我:“用這個!空心的,夠硬,能當臨時套管!”
那一刻,我看着她那張被機油和灰塵弄得有些髒的臉,和那雙在危急關頭異常鎮定明亮的眼睛,心中蓦地一動。
我們對視一眼,聯手完成了那次驚心動魄的野外急救。
從那以後,我倆成了朋友。
我發現她并非不近人情,隻是對工程和人命有着同等的責任心。而她也開始尊重我的工作,時常會露出兩個可愛的虎牙。
當時流行戲說乾隆等古裝宮廷戲,她就笑着喊我“謝太醫”。
就是這樣一個鮮活的姑娘,在工程臨近尾聲時,突然失蹤了。
在杜雅晴失蹤前,發生了一件極其詭異的事。這件事,至今仍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工程即将竣工,那天晚上我們都很高興,在工棚裡難得地喝了點酒。杜雅晴也喝了,臉頰紅撲撲的,格外動人。
深夜,我起夜,路過她的宿舍門口,發現門虛掩着。裡面沒有開燈,卻傳出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是一種仿佛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哼鳴,極其低沉,斷斷續續,不成調子,卻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韻律。我擔心她喝多了不舒服,便輕輕推開了門。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我看到了令我永生難忘的一幕。
杜雅晴正坐在床邊,背對着我,身體随着那種哼鳴的節奏,在極小幅度地前後搖晃。
非常規律。
她的短發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漆黑,而她的雙手,正捧着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淤泥塊。
那淤泥塊上,纏繞着幾根濕漉漉的黑色細線,像極了雅晴的短發,但是自己一看,這黑色細線竟然在瘋狂卷曲扭動。
這不是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