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那麼寂靜那麼明亮,天空中點綴的星星,一眨一眨地,直晃人的眼睛。
“我和我男人早些時候認識,都是八九歲的時候。他家裡是文化人,我一家都是貧農。老陳家最重視的就是香火,偏偏到了我這一代,全都是姑娘,沒有小夥子。”
“和我結婚以後,我們生的孩子,老李全都讓随着我們陳家的姓,這才算是勉勉強強延續了香火,但是老李家特别不樂意。”
“多年間,我男人和家裡鬧翻,再到後來六親不認,可以說把老李家都得罪了。”
“十八年前,我兒子生病了,挺難治的,為了籌錢,我男人決定到南方去打工。老陳家思想腐朽,總覺得他是想要借機走,所以一直不同意。”
“直到小兒子病入膏肓,再想救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和陳家大吵一架,而後就音訊全無,後來沙塵暴來了,就在一個早晨,村門口那棵大樹底下,他跟着我小兒子一起走了。”
陳水桃一直都很堅強,幾乎沒有把這些事情主動講給别人過。
林知晚拍拍女人的手,“水桃姐,别難受,姐夫他一定很愛你。”
陳水桃嗯了一聲,特别笃定,“那時候我家重男輕女啊,我都沒有名字,就叫陳三妹,後來結婚了,老李給我取名。”
“他說水,是行到水窮處的水,桃,是千朵桃花一夜開的桃。”
“他走以後,我每年都努力攢下這一顆糖,他說,隻要肯奮鬥,總有一天,女人也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讓生活比這顆糖還要甜。”
這些樸素的字眼,從陳水桃的口中說出時,林知晚真的很震驚。
陳水桃文化水平不高,從林知晚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到今天,她始終穿着那件很素的褐色麻布衣裳,她身材不瘦,肩膀厚實,獨自一個人撫養着一兒一女,從未抱怨過什麼。
丈夫的離去,在這樣一個年代,是堪比頂梁柱轟然倒塌的後果,林知晚沒想到,陳水桃可以把悲傷化作如此的動力,逼迫着自己一直不停地往前走。
“所以你說愛情重要嗎,其實是重要的,我和你姐夫并沒有在一起生活很多年,但是當年的那段短暫的時光,我一輩子都記得。”
陳水桃寬慰她,“但是你說很重要,重要到茶不思飯不想嗎?似乎也沒有那麼嚴重。人一輩子能遇見的人總是有限的,你看天看地,難免覺得大家都有問題,但是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那句話——”
“當年的事情,彼此各有難處。”
林知晚早就領教過,梁京冶身邊的“美女如雲”。
今天那位身懷六甲的女同志,就算是因為懷孕,整個人顯得有些沒精神,但是仍然能看出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他的難處,他自有辦法去解決,我在意的不是這個。水桃姐,你能告訴我,喜歡一個人,那時什麼感覺麼?”
林知晚挺疑惑的,“我當時來這裡,是覺得結婚也行,不結婚也無所謂,但是看着梁京冶,每次面對他,我都覺得自己挺容易生氣的。”
陳水桃笑笑,“天底下的男人太多了,你着什麼急呢,慢慢挑,這個不合适,總有合适的。”
她話鋒一轉,“隻是這個陳花榮,的确特别些。”
林知晚:“怎麼特别?”
陳水桃眯着眼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二十五師部剛剛駐紮到地的時候,大靈山下了一場大雨。梁參謀差點摔進了流沙洞,是一個年輕的妹子救下了他。”
“當時這個妹子是跟着一群男人,途經此地,看上去是個老式的戲班子,陳花榮還算是當中的一個角兒。”
“再後來鬧饑荒,挺多人跑到了大靈山,其中就有陳花榮。”
“她來了以後,人和之前挺不一樣的。偶爾瘋瘋癫癫,偶爾又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别,村裡女人看了都覺得她命苦。”
陳水桃悄悄說,“就那村東頭的老陳家,有個不是人的東西,可犯了大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