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頁)

後來總有人說你性子烈,不像尋常姑娘家那般溫順。可我偏愛的,正是你骨子裡那股韌勁。

你敢在火車站指認放炸彈的賊人,敢獨自一人帶着包裹來到西北找我,敢對着耍無賴的蕭家姐妹直起腰。這些時候的你,像株紮在石縫裡的沙棘,帶着刺,卻活得比誰都鮮活。

那日在知青點和你重遇,當時你中毒頗深,指尖觸到你胳膊上的燙傷時,你忽然紅了眼眶。

你說小時候從來沒人把你當個姑娘,隻是當做一個“擋災的人”,我當時沒說話,隻是心裡覺得特别難過。

知晚,自那時起我便在心裡發誓,往後餘生,絕不讓你再受半分委屈。

我原本并不想把這本子給你,但思來想去,現在這一刻,想必你還是已看到了。寫下那些字的夜裡,我在哨所的煤油燈下坐了整整一宿。鉛筆在紙上劃了又改,改了又劃,總覺得詞不達意。我這雙手握過槍,揮過鎬,卻在寫"喜歡"二字時抖得像篩糠。後來怕你覺得我孟浪,就連你現在看到的這些話,其實也是我琢磨了許久才有的一些酸澀字眼。

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每次你往我軍壺裡偷偷塞山楂幹,每次你熬夜給我縫補磨破的褲腳,每次你站在村口等我訓練歸來,我都記在心裡。這些細碎的光景,像散落在荒漠裡的火種,一點點焐熱了我這顆常年在邊關凍着的心。

前幾日接到調令時,我便預感事情不簡單。把這個新本子交給李歡時,我跟他說,若我三個月内沒能回來,就把它交給你。不是不信組織,也不是怕了那些流言,隻是怕你一個人扛不住。知晚,你要信我,我梁京冶行得正坐得端,絕不會做半點對不起甯水村,對不起你,對不起自己的事。待查清真相,我定會風風光光地去葡萄村接你。

聽說村裡第一批搬下山的鄉親們都跟着你搭車了,我就知道你定會這般周全。你總是這樣,心裡裝着别人,卻獨獨忘了自己。到了新家,記得把窗台上的仙人掌帶上,那是你說能防輻射的;炕頭的軍大衣别給别人,那是我攢了三個月津貼給你買的;還有你總說酸的那罐蜂蜜,是托人從伊犁捎來的,每日兌水喝一勺,對嗓子好。

車隊出發前,我站在司令部的崗亭裡望了許久。雖看不清你的身影,卻能想象你指揮大家裝車時的模樣——定是蹙着眉頭,卻把每件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知晚,你不必等我等得太苦,該上工上工,該休息休息,若有人敢欺負你,就報我的名字。梁京冶的媳婦,誰也動不得。

信封最底下壓着張紙條,寫着我在軍區的聯絡地址。若實在挂念,便托可靠的人捎封信來,不必寫得太長,告訴我你安好便好。隻是千萬别獨自進山送信,那片戈壁灘的風,比你想象的要烈得多。

寫到這裡,窗外的啟明星已經亮了。想起你總說,等搬到山下就給我做蔥花餅,要放兩倍的芝麻。知晚,等我回來,咱們就着葡萄架下的月光,你做餅,我燒火,好不好?

這輩子能遇見你,是我梁京冶修來的福分。縱有千難萬險,我也定會披荊斬棘回到你身邊。

等着我。

你的男人梁京冶

于戈壁哨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