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賀甯這一連串的提問打的梁文帝措手不及,他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這麼多年,他确實如裴賀甯所言那般,将自己對蘭兒的愧疚全都轉移到了賢妃身上。
從最初對蘇家女驚鴻一瞥的不屑,到找尋幾年後對蘭兒的思念,最後又未能按下心底的悸動将其迎入宮中,允許她誕下皇嗣。
縱使如此,他也從未放棄過尋找自己的發妻,即使機會渺茫,他也始終抱有幻想。
殿中的氣氛逐漸凝住,兩人絲毫不讓,視線在空中交彙着,好似在無聲的較量。
不遠處的玉公公早已被殿中那股莫名的寒意吓得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垂着腦袋,極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反觀裴賀甯,他長身玉立的站在殿中,雖處于下方,可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卻一點都不比梁文帝遜色。
沉默良久,梁文帝才緩緩開口,“朕會護你周全,不叫任何人敢傷害你。”
“即便是賢妃母子,也不能。”他聲音沙啞,隐隐帶着幾分對自己兒子祈求的意味。
聞言,裴賀甯微攏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他似笑非笑的盯着桌前的天子,“若皇上真想為草民好的話。”
“草民隻求皇上,不要插手草民的任何事情,更不要插手将軍府的事情,沈伯父一家為國為民,不該被您這般忌憚的。”
“草民也随沈伯父上過戰場,知道每一仗都是用将士們的生命堆砌出來的勝利。”
梁文帝看着他,負在身後的大掌緩緩摩挲着,沉聲低喃了幾遍,才開口道:“看來,甯兒與将軍府關系匪淺,貴為皇子,卻自降身份稱呼一個朝臣為‘伯父’。”
須臾,梁文帝又低低的笑出聲來,像是自嘲,卻又帶着幾分狠厲,叫人聽了渾身都不自在。
“是他提攜草民,才有草民的今日,他允許草民換他一聲伯父,是草民之幸事。”裴賀甯恭敬又疏離的說道。
“是嗎?”梁文帝已然恢複了先前那般君臨天下的模樣,眸光深邃無波,面上再尋不出一絲溫情。
好像方才那個對裴賀甯百般溫和的天子不是他一般。
在裴賀甯略顯疑惑的眸光中,他輕歎出聲:“沈長峰追随朕多年,朕自是信他的,甯兒喚他一聲‘伯父’倒也說得過去。”
“朕也着實得好生感謝他一番,若不是他,朕也不會見到這麼出色的你。”
兩人又對視了良久,裴賀甯才道:“既然如此,還望皇上記住方才的承諾,切莫插手草民的事情。”
“今夜若不是皇上命人給草民遞了消息以做威脅,草民也斷不會進皇宮。”
“草民希望同樣的事情,别再出現第二次,否則”他眼底寒光乍現,聲音冷若冰霜,“草民不敢保證會在京城待多久,也不确定日後是否還能讓您查到草民的行蹤。”
他說着,朝上方之人拱了拱手,便不再管梁文帝面色如何,提步朝殿外走去。
大掌将要觸碰到殿門的那一刻,他再次頓住腳步,沉聲道:“希望皇上就像從前不曾見過草民那般,不要給将軍府帶來任何負擔,更不要有任何異常表現。”
似是怕身後之人會聽不進去,他又說:“若皇上不怕草民日後會恨你的話,就請便。”
梁文帝不發一語,目送着他離開,他輕輕動了動手指,玉公公便心領神會的小跑着跟了上去。
直至裴賀甯的身影徹底被殿門擋住,梁文帝才收回視線,趔趄着站穩身子繞回到椅中。
玉公公奉命去送裴賀甯,可裴賀甯大步流星,絲毫不曾停頓,他隻能極力去追趕。
出了殿門,他才堪堪跟上裴賀甯的腳步,勸慰出聲:“大皇子誤會皇上了,皇上這麼多年以來,一直不曾放棄過尋找您與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