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頁)

他走後,沈清禾從隔斷裡走了出來。

屋子裡沒有爐子,經過一夜的降溫,空氣冷得像冰窖。她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舊棉衣,懷孕和寒冷讓她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她走到屋角的水缸前,舀了一瓢水漱口。冰冷刺骨的水接觸到牙龈,讓她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頭。

她的目光掃過角落裡那個她親手制作的簡易淨水器。昨晚的沖突,讓她再次确認了一個事實:在她沒有獲得絕對話語權之前,任何超越這個時代認知的高調展示,都無法真正解決問題,反而會引來更多的麻煩和偏見。

生存,才是第一要務。

她暫時放棄了繼續優化飲水系統的打算,将注意力轉移到了一個更基礎、更隐蔽,卻也更緻命的問題上——保暖。

體溫過低,會增加孕早期流産的風險。這是一個必須立刻解決的威脅。

目标确立。

沈清禾開始像一台精密的掃描儀,一絲不苟地檢查着這間土坯房。她用手背,一寸一寸地感受着牆壁的溫度,很快,她就在牆角、窗框邊,發現了好幾處細微的裂縫。正是這些不起眼的縫隙,在夜晚,像無數張貪婪的小嘴,瘋狂地吞噬着室内本就稀薄的熱量。

她沒有聲張,也沒有去尋求任何人的幫助。她走到院子外,找來一些被人丢棄的舊報紙,又從牆角刮下一些幹燥的黃泥。

回到屋裡,她将報紙用水浸濕,撕成碎片,再混入黃泥,用手攪拌,将它們和成黏稠的泥漿。

然後,她搬來那把缺了腿的椅子,站上去,開始用那些泥漿,一絲不苟地填補牆壁和窗戶上的所有縫隙。她的動作專注而熟練,沒有絲毫的猶豫,仿佛早就計算好了每一個步驟。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熱心的劉嫂子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棒子面糊糊走了進來。她本是怕沈清禾一個孕婦,又是剛來,吃不上熱乎的早飯,特地送來的。可一進門,就看到沈清禾站在椅子上,滿手是泥地往牆上糊着什麼。

劉嫂子瞬間就愣住了,連忙放下碗,快步走過去:“哎呀!清禾妹子,你這是幹啥呢?快下來!這又是爬高又是和泥的,多危險啊!這活兒哪能讓你一個孕婦幹,得讓男人來啊!”

沈清禾從椅子上下來,動作很穩。她接過劉嫂子手裡的糊糊,低聲道了句“謝謝”,然後才平靜地回答:“漏風。我自己能解決。”

劉嫂子看着她沾滿泥污的手,又看看她那張清麗卻毫無血色的臉,再想想昨天在水池邊,她那番條理清晰、不卑不亢的話語,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

這個陸營長的媳婦,跟她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不哭不鬧,不抱怨,不拉幫結派,話也少得可憐。可她遇到問題,從不指望别人,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無論是那個能把水變甜的“戲法”,還是現在默默地修補房子。

劉嫂子内心裡,對這個“文化人”的看法,第一次從單純的同情,轉向了某種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敬佩。

沈清禾很快喝完了糊糊,将溫熱的空碗還給劉嫂子。然後,她又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個随身攜帶的小本子和鉛筆頭。

在劉嫂子詫異的注視下,她在本子上寫下一行字:“室内初始溫度:約5攝氏度。風速估算:2級。主要熱量流失點:牆體西北角裂縫,窗框接合處”

她試圖通過記錄室内外的溫差和風速變化,來粗略計算出修補前後的熱量流失率,以此來驗證自己行為的有效性。

劉嫂子一個字都看不懂,她隻是搖搖頭,拿着碗,轉身離開了。

她覺得,這沈清禾的腦子裡,裝的東西,跟她們這些普通女人,真不是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