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問題嗎?”
這四個字,像四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破了陸承屹所有蓄積的怒火,讓他滿腔的質問和威壓,都變成了一個可笑的、無法宣之于口的啞炮。
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問題大了!
可他該怎麼說?說“你不能在我家裡建一堵牆”?還是說“你這是在挑釁我”?
任何一句辯駁,都隻會顯得他氣急敗壞,小題大做。她用他的話,堵住了他的嘴——《相處協議》裡寫得清清楚楚,互不幹涉。現在,她隻是用一種具象化的方式,來執行這份協議。
陸承屹那隻攥着木闆的大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青筋在手背上虬結,像是盤根錯節的樹根。他就這麼僵持着,隔着這道簡陋又堅固的“牆”,與那個女人對峙。
而沈清禾,說完那句話後,就再也沒有看他。她隻是平靜地躺了下去,拉過那床薄薄的、帶着黴味的被子,蓋在身上,重新背對他。
徹底的,無聲的,絕對的無視。
陸承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比在戰場上被敵人最狡猾的戰術包圍時還要無力。那是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重錘砸進深海裡的虛空。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單薄卻倔強的背影,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次,最終,還是緩緩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開了那塊木闆。
他知道,他但凡敢動手拆了這道“牆”,這個女人明天就能用整個軍屬大院的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她太懂怎麼拿捏人心,太懂怎麼利用規則。
陸承屹僵硬地轉過身,走到自己那張孤零零的木闆床前,重重地坐下。床闆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他沒有脫衣服,就這麼和衣而卧。
這一夜,屋子裡靜得可怕。兩個人,一道牆,将這十幾平米的空間分割成兩個世界。他能清晰地聽到戈壁的狂風如何肆虐地拍打窗棂,也能聽到隔斷後面那平穩綿長的呼吸聲。
那呼吸聲,像一台精密的儀器,以恒定的頻率運行着,不急不緩,不受任何外界情緒的幹擾。這讓他更加煩躁。
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軍營的起床号還沒吹響。陸承屹就按照雷打不動的生物鐘,猛地從床上坐起。他動作迅速地穿衣,将被子疊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塊,整個過程利落迅猛,幾乎沒有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響,這是他多年軍旅生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
當他拉開門,準備離開時,一股夾雜着沙礫的刺骨晨風,猛地灌了進來。
他高大的身軀在門口頓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道将房間一分為二的隔斷。
就在這時,隔斷的另一邊,也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起身聲。同樣是安靜而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她也醒了。
陸承屹的下颚線瞬間繃緊。他沒有再猶豫,擡腳,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清晨凜冽的寒風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訓練場的路上。
他走後,沈清禾從隔斷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