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意極淡,像蜻蜓點水,稍縱即逝。卻像一道微弱但無法忽視的閃電,瞬間劃破了他心中那片由偏見構築的陰霾。
他從未見過她笑。
原來,她不是沒有感情的木頭。她隻是把她的喜怒哀樂,都給了那個由符号和定律構築的、他永遠無法踏足的世界。
這個認知,像一粒火星,掉進了他堆滿幹柴的内心。瞬間燃起了熊熊大火,燒得他口幹舌燥,心神不甯。
他想走近點,看清楚點。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麼,能讓她露出那樣的表情。
這個念頭一旦産生,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陸承屹花了整整兩天,才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借口。
“全營軍屬生活設施普查,了解新設備使用反饋。”
他帶着警衛員周小勇,背着手,邁着四方步,像個真正的領導,踱進了3号院。他的心跳得有點快,但他用一身筆挺的軍裝和一臉的嚴肅,将這點不該有的情緒掩飾得天衣無縫。
沈清禾正在院裡,用幾根木棍和細繩,搭建一個簡易的支架。
聽到腳步聲,她擡起頭。
“陸營長。”依舊是平靜無波的語調。
“嗯,”陸承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威嚴,“過來看看。淨水器,用着還行嗎?”
他問得極其官方,像是在完成一項任務。
沈清禾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站直身體。她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斷他這個問題的真實意圖。片刻後,她才開口。
“還行。”
就兩個字。多一個都沒有。
陸承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瞬間被這兩個字噎了回去。他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還是濕的,又悶又無力。
他強忍着煩躁,繼續“公事公辦”:“具體說說,什麼地方行,什麼地方不行?”
沈清禾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多餘,但還是耐着性子回答了。
“水裡的土腥味沒了,燒開後,壺底的白灰也少了。”她指了指屋檐下挂着的一個燒得黢黑的水壺,“比以前幹淨。但要想水變得跟山泉一樣,這法子不行。”
她的解釋,大白話,通俗易懂。卻又精準地指出了技術的優點和局限。
這比甩出一堆聽不懂的術語,更讓陸承屹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因為這證明,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并且,她能用他能聽懂的方式,讓他明白,他倆之間的差距。
他沉默了。院子裡的氣氛有些尴尬。
周小勇站在營長身後,急得直冒汗。他覺得自家營長今天就是來找不痛快的。
陸承屹的目光,落在了她身邊那個簡易的支架上,沒話找話地問:“你這是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