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倔和老王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驚駭。他們确實感覺這幾天眼睛特别容易花，幹活的時候也老走神，但他們隻當是累的，根本沒往吃飯這事兒上想。
被這個女人這麼一說，他們感覺後背直冒涼氣。
陸承屹也愣住了。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他自己，昨天晚上看文件的時候，也覺得眼睛花得厲害。
“那你想怎麼樣？”他感覺自己又一次被逼到了牆角，隻能幹巴巴地問。
“我需要綠葉蔬菜。”沈清禾直接提出了要求，“菠菜、青菜、芹菜都可以。還有，雞蛋和豆制品。”
“呵。”陸承屹氣笑了，“沈清禾同志，你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這是戈壁灘！不是你家後花園！你說的那些金貴玩意兒，風一吹就死，上哪兒給你弄去？”
“後勤車隊不是每周都會從城裡運一次補給嗎？”沈清禾反問。
“是運！可拉來的都是土豆白菜這些能放的！你說的那些綠葉子菜，路上颠簸幾天，到了早就爛成一堆泥了！怎麼吃？”陸承屹拍着桌子吼道，他感覺自己所有的常識，都在被這個女人反複挑戰。
食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李娟正和幾個軍嫂坐在不遠處，看到這一幕，立刻幸災樂禍地對身邊人說：“瞧見沒，這就開始提要求了！有了功勞，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真當自己是咱們營的太上皇了？”
“人家懷着孩子，想吃點好的也正常嘛”旁邊一個軍嫂小聲說。
“正常？我看她就是想作妖！”李娟撇了撇嘴。
這邊的動靜，沈清禾充耳不聞。她隻是看着陸承屹，一字一句地說道：“運輸途中的損耗，是物理問題。溫度過高，濕度不夠，包裝不當，都會導緻腐爛。隻要建立一個簡易的冷藏和保濕系統，損耗率可以降低百分之八十以上。”
“冷藏？保濕？”陸承屹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大了，“你說得輕巧！我上哪兒給你弄個冰箱裝卡車上？”
“不需要冰箱。”沈清禾搖了搖頭，“我隻需要冰塊，鋸末，和幾塊防水油布。”
她看着一臉錯愕的陸承屹，補充了一句：“冰，可以用硝石來制。這件事，初中化學課本上就有。你們營區，應該有這本書吧？”
陸承屹徹底不說話了。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跟一個女人吃飯，他是在上一堂他完全插不上嘴的、關于物理和化學的公開課。他所有的經驗，所有的權威，在這套他完全陌生的知識體系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站起身，對着還在發愣的劉老倔和老王吼道：“吃！吃完了滾回去幹活！”
然後，他端起自己那幾乎沒動的飯缸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食堂。
劉老倔看着陸承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對面那個從頭到尾都保持着平靜的沈清禾，他忍不住拿起筷子，把自己盤子裡的肉末，也夾到了沈清禾的碗裡，憨聲憨氣地說道：
“沈技術員您吃。您多吃點，腦子才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