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淡藍色的火焰,從改造後的竈眼裡“呼”地一下蹿出來時,整個試驗田都沸騰了。
劉老倔激動得把手裡的煙鍋都扔了,帶着手下的兵又叫又跳,一個個跟打了勝仗似的。
陸承屹站在人群之外,沉默地看着那簇穩定燃燒的火苗。這火苗,燒掉的不僅僅是沼氣,還有壓在他心頭一個多月的大石頭。
他拿出那把唯一的鑰匙,穿過歡呼的人群,走到了沈清禾面前。
她還是那副清冷的樣子,仿佛眼前這足以讓所有人瘋狂的成功,與她無關。
陸承屹沒有說話,隻是在沈清禾平靜的注視下,用一種近乎僵硬的動作,打開了連接着他們兩個多星期的冰冷鐐铐。
“咔哒。”
一聲輕響。
手腕重獲自由,皮膚上留下一圈淺淺的、泛紅的印子。
沈清禾活動了一下左手手腕,那裡因為長時間的束縛,顯得有些僵硬。她什麼都沒說,甚至沒有看陸承屹一眼,隻是轉身走向她的圖紙和工具,開始記錄最後的數據。
仿佛這兩個星期,他們之間那段不足三十厘米的距離,從未存在過。
陸承屹的手垂在身側,指尖仿佛還殘留着金屬的冰冷和她手腕不經意間傳來的溫度。他看着她那重新變得“自由”的背影,心裡,第一次,空落落的。
他發現,那副手铐,鎖住的或許不是她的手,而是他自己的心。
手铐解開後的第三天。
陸承屹發現自己渾身都不對勁。
他再也沒有理由,一天二十四小時地“泡”在試驗田。他也再沒有資格,用“安全責任人”的名義,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
他回到了自己的營長辦公室,可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卻讓他覺得陌生又憋悶。他拿起文件,看了不到兩行,腦子裡浮現的,卻是她伏在桌上畫圖紙時,那專注的側臉。
他走到訓練場,看着戰士們龍騰虎躍,聽着震天的口号,心裡卻像長了草一樣,空落落的。他總覺得,那喊殺聲,不如維修間裡刺耳的車床聲,來得踏實。
“營長,您您是不是不舒服?”警衛員小李,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壺水。
“滾!”陸承屹煩躁地低吼一聲。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像一頭習慣了被鎖鍊拴着的野獸,鎖鍊解開後,他非但沒有感到自由,反而迷失了方向。
這天中午,他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試驗田。
他告訴自己,他是來檢查工作進度的。
溫室大棚裡,第一批破土而出的菜苗,已經長到了兩指高,一片喜人的嫩綠。劉老倔和幾個士兵,正嚴格按照沈清禾留下的操作手冊,在給菜苗澆灌一種兌了水的、散發着怪味的“營養液”。
沈清禾不在。
“沈技術員呢?”他故作不經意地問劉老倔。
“哦,沈技術員啊,”劉老倔咧開嘴,笑得一臉褶子,“她現在可是咱們營的寶貝疙瘩!王軍醫下了死命令,讓她每天除了上午下午各一個小時的‘技術指導’時間,其他時候都必須在宿舍裡靜養安胎。炊事班的小竈,一天三頓,都變着花樣地給她送過去呢!”
陸承屹的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靜養?安胎?
他怎麼不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