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啟動,輪胎碾過戈壁灘上的碎石,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沈清禾抱着懷中熟睡的陸星辰,透過車窗最後看了一眼三營。營區門口,黑壓壓站着一片人,全是來送行的官兵和家屬。沒人說話,隻有風吹過帽檐的聲音。
陸承屹站在最前面,身闆挺得筆直,右手貼着太陽穴,敬着标準的軍禮。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黃土地上。
“師傅,慢點開。”坐在副駕駛的李政委回頭對司機說道,“讓沈同志再看看。”
年輕的司機點點頭,把油門松了松。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皮膚曬得黑紅,說話帶着濃重的山東口音:“沈同志,您放心,我開車穩當着呢。這車是咱軍區最好的212吉普,專門派來接您的。”
沈清禾點了點頭,目光還停留在漸漸遠去的營區上。
李政委從懷裡掏出一個用報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裹,遞給她:“沈技術員,這是昨晚大家夥兒湊的一點心意,您收着。”
沈清禾接過包裹,分量不輕。她撕開報紙一角,裡面是一沓嶄新的大團結,還有一張紅紙,上面密密麻麻寫着幾十個名字。
“這是幹什麼?”
“路費。”李政委的聲音有些哽咽,“從這兒到京城,火車票要好幾塊錢呢。還有那張紙,是全營的弟兄們簽的名,算是個念想。”
沈清禾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有的是用鉛筆寫的,有的是用鋼筆,還有的明顯是用炭筆描的。每個字都寫得很用力,仿佛要把對她的感激之情都寫進去。
“謝謝大家。”她将包裹重新包好,放進随身的布包裡。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看,開口道:“沈同志,您是去京城當技術員?”
“嗯。”
“哎呀,那可了不得!”司機的語氣裡滿是羨慕,“京城啊,那是首都!我這輩子就去過一次,還是前年送首長去開會。那地方,樓房一棟挨着一棟,馬路寬得能并排跑四輛解放牌大卡車!”
李政委笑了笑:“小張,你就别在這兒顯擺了。沈技術員去的地方,比你想象的還要厲害。”
“是嗎?”司機好奇地問,“什麼單位啊?”
“保密單位。”李政委壓低聲音,“反正是國家的重要部門,專門搞技術研究的。”
司機“哦”了一聲,不再多問。這年頭,大家都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車子開了一會兒,陸星辰醒了。小家夥睜開眼睛,看見陌生的環境,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哇”地哭了起來。
“哎呀,小祖宗醒了。”李政委趕緊從座位上轉過身來,“是不是餓了?”
沈清禾從布包裡掏出一個奶瓶,裡面裝着昨晚擠好的奶水。她輕輕搖了搖奶瓶,試了試溫度,然後喂給陸星辰。
小家夥吃着奶,漸漸安靜下來。那雙烏黑的眼珠子咕碌碌地轉着,好奇地打量着車裡的一切。
“這孩子長得真好。”司機誇道,“眼睛大大的,像他媽。”
李政委點點頭:“星辰這孩子聰明着呢,才幾個月大,就知道認人了。平時最愛聽他媽媽說話,一聽見聲音就笑。”
說到這裡,李政委忽然想起什麼,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對了,沈技術員,這是您昨天給我的那些資料,我讓人連夜抄了一份。原件您還是帶着吧,說不定以後用得着。”
沈清禾接過紙袋,裡面是她手繪的各種技術圖紙:淨水器的構造圖、發電機的電路圖、沼氣池的建設方案,每一張都畫得工工整整,标注詳細。
“抄得怎麼樣?”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