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年前,他像野狗般蹲在劉府門外。"忘塵大師嘴角扯出扭曲的弧度,"看着鸠占鵲巢的仇人廣宴賓客,聽着他們高談替李家報仇的鬼話。"
直到某日,他在人群中看見一雙熟悉的眼睛。那個本該嫁給他的姑娘,竟在滿座賓客中一眼認出了面目全非的他。
"就多看了一眼"老和尚的聲音突然哽咽,"她怎麼就認出來了呢?"
當時的李逍遙,連自己都不敢相認了啊。
冷千雪攥緊了拳頭:"後來呢?"
"後來"老和尚拾起散落的佛珠,"他在婚禮前夜,往劉家水井下了毒。"
那是一種奇毒,單獨服用無害,但若與特定香料同食,便會化作穿腸劇毒。婚禮當日,滿座賓客在喜樂中七竅流血。
"我逼劉老爺寫下認罪書時,他抱着孫兒求饒。"忘塵大師的指甲陷入掌心,"可當年我娘親懷抱着幼妹求饒時,誰又心軟過?"
血色漫過雕花地磚時,連看門狗都沒能逃過。等官府趕到,隻在書房發現厚厚一疊罪證——原來劉家靠這般手段,已滅過七戶商賈。
"最可笑的是"老和尚突然大笑,笑聲卻比哭還凄厲,"這些罪證裡,竟有林家通風報信的字據!"
冷千雪瞳孔驟縮。原來敬白的父親,也是幫兇之一。
"我每日誦經忏悔,可那些枉死孩童的眼睛"忘塵大師渾身顫抖,"他們像星星一樣幹淨,我卻親手"
窗外銀杏沙沙作響,仿佛冤魂嗚咽。
"那個姑娘像太陽般明亮,怎堪與我共堕地獄?"老和尚頹然垂首,"可如今才知,她早已在煉獄中煎熬了四十年。"
冷千雪望向門外——月光下,敬白道長的身影搖搖欲墜。夜風掀起她灰白的道袍,露出腰間一塊褪色的鴛鴦佩。
"我竟不知"敬白的聲音飄忽如遊絲,"他遊學的路線,是從我寄去的家書中得知的。"
當年滿紙相思,竟成了索命符。那些描繪風景的詩句,每一筆都蘸着血。
銀杏葉簌簌落下。一片沾血的往事,終于在此刻塵埃落定。
"後來他突然斷了音訊,再收到消息時,竟說他落水身亡。"敬白的聲音像枯葉般簌簌發抖,"我怎會相信?派人四處尋找,卻杳無音信。"
"直到那天,我在人群中看見那雙眼睛"
冷千雪心頭一震:"您知道劉家的事?"
"他尋來的毒藥雖奇,又怎能确保萬無一失?"敬白慘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是您"冷千雪恍然大悟。
"大婚當日,我連嫁衣都未穿。"敬白仰頭望着月亮,"我知道這場婚禮注定辦不成。"
月光在她臉上割出深深的陰影:"我以為他報了仇會回來找我。可我父親就在那天自盡了。原來是他逼的。"
"是我父親先負了他。"
敬白的身影在月色中搖晃,像一縷即将消散的幽魂。四十年的愛恨糾纏,此刻竟不知該恨誰——是狠毒的劉家?是搖擺的父親?是決絕的李逍遙?還是這荒唐的命運?
她本該穿着大紅嫁衣,與心上人拜天地、入洞房。他們會生兒育女,會白頭偕老可一切都在那個雨季支離破碎。
"李逍遙"敬白對着虛空輕聲道,"下輩子,别再遇見了。"
冷千雪沉默地背起枯瘦如柴的老人。從道觀到寺廟的山路崎岖難行,真不知這病弱之軀是如何攀上去的。是想讨個答案?還是隻想遠遠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