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能亂說的話?”
“指控一場意外?污蔑一台新設備?你這是什麼思想!”
他一連串的質問,換做任何一個普通工人,恐怕早就吓得腿軟了。
李向東卻依舊站得筆直。
他知道,面對王德發這樣的老技術人,任何花言巧語都是多餘的。
唯一的武器,就是技術本身。
“我沒有污蔑。”
李向東迎着王德發的審視,一字一句地開口。
“我承認,我對技術有些偏執,甚至是鑽牛角尖。”
“下午我跟您提的潤滑油滴速問題,不是我胡編亂造。那是我在一本五六年的《蘇聯機床與工具》雜志上看到的,上面詳細記載了一個因為導軌密封圈老化,導緻潤滑油滲漏,最終在高速運轉下燒毀主軸的案例。”
《蘇聯機床與工具》?
王德發愣住了,那本雜志他年輕時也看過,是壓箱底的寶貝。
“我回去之後,越想越不對勁。”
李向東的語速開始加快,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在腦中推演了無數遍的報告。
“s-800的導軌,用的是赫茲接觸理論,對表面光潔度和密封性的要求,比蘇聯的老機床高了不止一個等級。它的潤滑油滴速異常,哪怕隻有一絲絲,也絕對不是小問題!”
“這說明,它的裝配精度,或者密封件本身,存在着我們看不見的缺陷!”
王德發臉上的怒意,在李向東這番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的技術分析下,開始一點點地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震驚。
赫茲接觸理論?
裝配精度?
這些詞,從一個十八歲的學徒工嘴裡說出來,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還不是全部。”
李向東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抛出重磅炸彈。
“我今天下午,被王勝利工段長安排去清理那台機器旁邊的廢料,我離得很近,我聽見了聲音。”
“什麼聲音?”
王德發下意識地追問。
“一種很細微的,高頻的嗡鳴聲。不是正常的電流聲,更像是什麼東西在産生共振。”
李向東伸出兩根手指,在空氣中比劃着。
“那聲音的源頭,在機床的動力單元附近。我鬥膽猜測,是伺服電機的動平衡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