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開手,在全場數百道戲谑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走向了車間中央。
他将那個破舊的帆布工具包,輕輕地放在了s-800機床冰冷的基座旁。
那份從容,那份鎮定,與周圍的喧嚣和嘲弄,形成了一種極其詭異的,格格不入的對立。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灰色工作服,頭發有些花白的老技術員,從王勝利身邊站了出來。
他叫張國棟,是廠裡鉗工組的老師傅,技術不錯,就是為人有些倚老賣老,跟王勝利走得極近。
“小李。”
張國棟背着手,下巴微揚,用一種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開了口。
“我們這些人,搞了一輩子技術,靠的是圖紙,是數據,是千分尺和百分表。”
“你今天,拿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出來,算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股子道德審判的意味。
“你這是在胡鬧!你這是對我們廠裡所有技術人員的,一種侮辱!”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在場所有技術人員的情緒。
“張師傅說得對!”
“這哪是鑒定?這簡直就是兒戲!”
“把我們當猴耍呢?!”
附和聲此起彼伏,彙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如同實質的牆壁,朝着李向東狠狠地擠壓過來。
輿論的壓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面對這千夫所指的場面,李向東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
他沒有反駁,甚至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
他隻是轉過身,對着那位義憤填膺的張師傅,恭恭敬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張師傅。”
他直起身,臉上依舊帶着那副謙遜的,甚至有些憨直的表情。
“您說得對。”
“科學,就是要靠數據說話。技術,更是來不得半點虛假。”
他的姿态放得極低,語氣誠懇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我今天帶來的這些東西,也确實上不了台面,隻是一些我自己瞎琢磨的輔助手段。”
“到底能不能行,是不是胡鬧,最後還是要請您,還有在場的各位師傅,親自上手驗證。”
“我隻是鬥膽,提出一種可能性,絕不敢說自己一定是對的。”
這番話,以退為進,滴水不漏。
就像一記剛猛的拳頭,卯足了勁打出去,卻狠狠地砸在了一團厚實的棉花上。
張國棟被他這一番操作弄得不上不下,一張老臉憋得通紅,準備好的一肚子教訓人的詞,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