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踏入一号車間的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原本嘈雜鼎沸的議論聲,轟然靜止。
數百道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這片死寂隻持續了不到兩秒。
随即,如同滾油中被潑入了一瓢冷水,更加刺耳的,毫不掩飾的嗤笑聲,轟然炸開。
“喲,大師來了!”
“快看快看,手裡拿的那個是啥?聽診器?哈哈哈哈!”
“他不會真要給機床聽心跳吧?我他娘的在廠裡幹了二十年,頭回見這種西洋鏡!”
工段長王勝利正被一群技術員簇擁在最中央,他看到李向東,臉上的譏諷之色濃郁到了極點。
他幹脆把手裡的茶缸子往旁邊一遞,兩手在胸前誇張地畫着符,捏着嗓子,陰陽怪氣地叫喚起來。
“哎喲喂!神醫下凡,百病消散呐!”
“待會兒咱們的李大師,就要用這祖傳的聽診器,給咱們這德國來的洋疙瘩号号脈,看看是喜脈還是絕脈!”
他那副活靈活現的跳大神模樣,引得周圍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一些年輕的學徒工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就連幾個平日裡德高望重的老技術員,此刻也是連連搖頭,臉上寫滿了荒謬與不屑。
這場面,不是技術鑒定。
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針對李向東和王德發的公開處刑。
“他媽的!”
人群中的趙鐵柱,一張黝黑的臉膛漲成了豬肝色,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墳起,像盤踞的虬龍。
那雙砂鍋大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他魁梧的身軀猛地向前一沖,就要沖破人群,去跟王勝利那個狗娘養的理論。
就在他即将爆發的瞬間,一隻手,一隻并不算粗壯,卻異常沉穩的手,輕輕地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是李向東。
“鐵柱哥。”
李向東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别急。”
“讓他們笑。”
趙鐵柱的腳步硬生生釘在原地,他扭過頭,看着李向東那張古井無波的臉,滿腔的怒火像是被一座冰山當頭壓下,憋得他胸口發悶。
他想不通,都到這份上了,向東怎麼還能忍得住?
李向東沒有再多解釋。
他松開手,在全場數百道戲谑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走向了車間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