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中氣十足,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往下掉。
“那幫專家,天天抱着書本算,說要什麼均勻冷卻,要什麼恒定水壓。我呸!”
老人一口濃痰差點吐到地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鋼是什麼?鋼是活的!它有脾氣!”
“你得順着它的毛摸,還得狠狠地抽它幾鞭子,它才能成一塊好鋼!”
楊衛國的手臂在空中用力一揮,像是握着一柄無形的大錘。
“什麼叫瀑布?就是把水泵的勁兒調到最大!讓水跟天上倒下來一樣,狠狠地沖!”
“專家說水壓不穩?老子要的就是不穩!”
“他們說噴淋角度要統一?老子偏要讓它亂七八糟!”
他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狠狠一戳。
“鋼坯子燒得通紅,從軋機裡一出來,就得讓這瀑布給它來個透心涼!”
“要讓它一面被冰水激着,另一面還燒着火!要讓它哆嗦!讓它抽筋!”
“隻有這樣,它那身子骨,才能被逼得又硬又韌!”
老人越說越激動,滿臉的褶子都像是活了過來,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紅光。
他說的,不是什麼科學原理。
是他用幾十年汗水,用無數次失敗,用差點被燒紅的鋼水燙瞎的眼睛,摸索出來的,最樸素,也最野蠻的真理。
陳岩聽得雲裡霧裡,隻覺得這老頭子像是在說天書。
可李向東,卻聽得身體陣陣發麻。
他的腦子裡,沒有楊衛國那粗犷的比劃。
隻有一幅幅前世在頂級實驗室裡才能看到的,金屬相變圖譜,在瘋狂地閃爍、重疊、碰撞!
非均勻冷卻!
應力誘導!
馬氏體相變!
楊衛國口中那些粗鄙不堪的土辦法,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插進了現代材料學最深奧的鎖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