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散了,走廊裡的燈一盞接一盞滅下去。陳硯沒急着走,站在更衣室門口,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指尖碰着那把舊手術刀的刀柄。他低頭看了眼鞋尖,水漬還沒幹,是剛才在洗手間擦手時蹭上的。他沒擡頭,也沒說話,推門進去,順手把門帶上。
櫃門拉開,他伸手摸向左胸内袋——空的。
他沒動,也沒皺眉,隻是手指停在夾層邊緣,輕輕蹭了兩下。布料有道細小的毛邊,像是被指甲勾過。他慢慢收回手,合上櫃門,目光落在鏡子上。
鏡子裡的他頭發亂着,領口歪了,白大褂第三顆紐扣的位置,正對着儲物櫃。他盯着那顆扣子看了兩秒,忽然擡手,一把扯開。
扣殼内側嵌着個米粒大小的黑點,紅光一閃,極短,像是呼吸。
他沒摘,也沒碰,隻是把扣子重新扣好,動作慢,但穩。然後他從櫃子裡拿出另一件白大褂,換下身上的,順手把那件有攝像頭的搭在椅背上,領口朝外,紐扣全敞着。
他蹲下,系鞋帶。
借着彎腰的姿勢,眼角掃過鏡面。攝像頭的視角正對櫃内夾層,能拍到手伸進去的動作,但拍不到袖子裡的東西。他直起身,把換下的白大褂折了兩折,塞進最下層的抽屜,壓在一摞舊病曆下面。
轉身前,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是昨天的排班表,已經過期。他把它塞進内袋,嘴裡輕聲說:“明天交檔案室。”
說完,他走出更衣室,腳步不快,穿過急診科後廊,拐進消防通道。樓梯間沒人,他順着台階往上走了一層,推開通風口的格栅,蹲下,從縫隙往下看。
更衣室的門關着,沒人進出。他盯着那扇門看了三分鐘,确認沒人守在附近。攝像頭是長期布的,不是臨時盯梢。對方要的是他放東西、取東西的動作,尤其是u盤。
u盤不在了。
他知道是誰動的手。不是王振海的人,就是他自己的人裡出了問題。但攝像頭能裝得這麼準,說明對方清楚他習慣把重要東西藏在左胸内袋,連位置都算好了。這不是外人能知道的細節。
他合上格栅,走下樓梯,從側門出了醫院。
外面在下雨,不大,但持續。他站在後門廊下,屋檐滴水,一滴一滴砸在水泥地上。他掏出手機,屏幕亮起,一條短信剛到。
“證據在我這,想拿回去,今晚八點來廢樓。”
沒有号碼,沒有署名。他點開短信詳情,轉發路徑被層層加密,最後跳轉到一個臨時号碼,五分鐘後自動注銷。
他沒回。
站在雨裡,他把手機翻來翻去,最後塞回口袋。右手滑進左袖,指尖碰到了手術刀的尾端。刀柄溫的,是體溫傳上去的。
他想起u盤裡的視頻。王振海在地下車庫交藥,時間是兩個月前,批号lx-734,和後來搶救室那瓶一樣。視頻有加密水印,隻有原始u盤能完整讀取。要是誰真拿了u盤,不會隻發短信,會直接拿去換籌碼,或者公開。可對方沒這麼做,反而約他單獨見面。
說明對方沒拿到真u盤。
那條短信,是試探。
他低頭看了眼手表,七點十四分。廢樓在城西,老醫療廢物處理中心,十年前停用,沒監控,沒保安,連路燈都壞了。這種地方約人,要麼是滅口,要麼是設局。可對方偏偏選在這裡,還特意強調“獨自來”,擺明了不想讓人知道。
他不想去。
但他得去。
他邁步走進雨裡,白大褂下擺很快濕了,貼在腿上。他沒撐傘,也沒加快腳步,沿着醫院圍牆走了一段,拐進一條小巷。巷子窄,兩邊是廢棄的倉庫,鐵門鏽死。他走到底,推開一扇虛掩的木門,裡面是間空屋子,牆角堆着幾個破紙箱。
他從箱子裡翻出一件舊雨衣,黑色,帶帽,套在白大褂外面。然後他蹲下,從鞋墊底下抽出一張折疊的紙條——是上次患者口袋裡那張“别用3号櫃的藥”的複印件。他把它塞進雨衣内袋,又從袖子裡抽出手術刀,擰開刀柄,倒出裡面的止血棉,換上一根細鐵絲,再擰回去。
刀重新藏進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