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4頁)

官糧商李老闆肥碩的身軀格外紮眼,油滑的稅吏、行會頭領,還有幾位依附城寨的小世家子。

衆人目光焦點,卻非上首的魏将軍,而是透過窗外,下方運河中那艘玲珑剔透的玉石畫舫。

魏文端坐如淵。面容剛毅如黑鐵鑄就,刀削斧鑿的線條在火光下顯得格外冷硬。

他穿着洗得微微發白的正将軍常服,更襯得肩背魁梧,氣度如山。鷹隼般的眼神掠過下首賓客的逢迎,深不可測,如同寂靜的火山。

“魏将軍守此咽喉,令塞外鞑虜聞風喪膽,此乃南河萬民之福啊!來,我敬将軍一杯。”

胖糧商堆着擠出眼縫的笑,肥厚的手掌舉杯。

魏文并未動作,隻微微颔首:“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無須挂齒。”

他聲音低沉,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鐵血威嚴。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衆人:“諸位久居附寨,可知近日寨外窪區聚集了多少流民?”

喧鬧的宴廳瞬間安靜下來。

糧商臉上的笑容僵住,稅吏低頭撚着胡須,行會頭領眼神閃爍。

魏文将玉核桃重重擱在案上,沉聲道:“鞑子劫掠村坊,百姓無家可歸才來投奔城寨。

如今寒冬臘月,監鎮官不肯放糧,商船少了,他們在窪區凍餓交加,昨日已凍死三個孩童。”

他聲音陡然拔高,“諸位都是體面人,讀書人。流民亦是陛下赤子,也是我大周的百姓。寨牆之内歌舞升平,寨牆之外餓殍漸生,你們忍心?”

糧商搓着手讪笑:“将軍說笑了,我等小本生意,哪有多餘錢糧”

“哎,李老闆上個月剛從西域運回三船糧食。

稅吏大人庫房裡的存糧怕是夠吃三年五載。

至于各位世家子,誰家沒有幾頃良田、産業?”

魏文目光如刀,一一掃過衆人,“我知諸位怕監鎮官問責,但流民若凍斃過多,開春必生疫病,到時候附寨生意受影響,誰能獨善其身?”

他起身走到水榭邊,指向窗外黑暗:“我魏文是武将,不懂你們的算計,但我知道守城先守民。

今日請諸位來,不求你們傾家蕩産,隻求勻出些糧米棉衣,讓那些百姓能熬過這個冬天。”

說罷,他竟對着衆人微微拱手,“魏文代流民謝過諸位。”

這一揖讓衆人慌了神。糧商額頭冒汗,世家子們面面相觑。稅吏幹笑兩聲:“将軍言重了,我等身為城寨基石,為百姓分憂是應當的”

魏文直起身,眼神銳利如鋒:“好,諸位有心便好,明日起,煩請李老闆調十船糙米,稅吏大人開放空置糧倉,行會組織工匠修補窩棚。

所需費用,待開春我自會向帥司、幽州府報備,若府衙不給說法,魏文這正将軍的俸祿,先墊給諸位。”

他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心。

宴廳内的燈火仿佛被寒風穿透,衆人看着這位身着舊袍的将軍,忽然自慚形穢,覺得那畫舫裡的葡萄酒遠不如寨外流民眼中的微光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