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1頁)

午後的暖陽被烏雲吞沒,鉛灰色的雲層沉沉地壓在南河堡上空,仿佛随時要砸落下來。

堡外,朔風如刀,卷起漫天枯草與黃沙沖擊林帶。

劉德福猛地勒住缰繩,刺骨的寒風拼命灌進衣領。似乎将他混沌的頭腦凍得清醒了幾分。卻也将那團冰冷的恨意淬煉得更加尖銳。

楊誠策馬緊趕幾步,與他并行,聲音壓得極低,心有餘悸地說道:“德福兄…非是楊某首鼠兩”

“楊兄不必多言。”劉德福粗暴地揮手,打斷了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其中兇險,我豈能不知?”

“你明白就好!”楊誠長舒一口氣,臉上驚魂未定。

“方才邊軍那些丘八,殺氣幾乎要溢出來!城寨,乃至帥司,必定全力護短。我們…證據太虛了!”

劉德福緩緩轉過身,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刮過堡門外正揮汗修補圍牆的戍卒民壯——那些被風沙刻蝕、粗糙如礫石的臉龐。

最終,他的視線如同兩道無形的鐵釘,狠狠鑿穿堡牆,死死釘在秦猛家宅的方向。

劉德福死寂的眼眸深處,那滔天的怨毒與兇戾再也無法壓制,如同被掘開的千年古墓,噴湧出蝕骨的毒瘴。

他開口時,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癫狂的笃定:

“證據?”

劉德福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幹澀的冷笑,像夜枭啼鳴,“楊兄,你問我證據?我拿不出來。但我有這——”

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有直覺,一種恨,恨得我骨髓裡都像有蟲子在啃噬!”

劉德福死死盯着衙署方向,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九幽黃泉深處擠出:“以前隻是疑影重重。

現在我确信無疑,就是裡面那個姓秦的匹夫,親手捏斷了我弟弟的喉嚨,滅了他滿門。隻有他有這種膽量,隻有他有這種動機。”

楊誠被他話語中透出的陰森寒意激得打了個哆嗦,皺眉道:“直覺?此人當夜連殺兩撥鞑子,許多人皆可作證,不在場證據确鑿。

難道他還能分身殺人不成?德福兄,若無如山鐵證,帥司豈會動他分毫?南河城寨上下也”

“哼!那我管不着,劉某認定是他,那便是他。那姓秦的武夫嚣張蠻橫,我又豈能饒他?”

劉德福雙目泛紅,幹裂的嘴唇扭曲着,吐出的話語如同淬了蛇毒的冰棱:“明路走不通?那就走暗道!”

“我堂堂州府漕運判官,為官二十年,交友廣泛,手握漕糧轉運之權,還碾不死一個邊塞武夫?”

他布滿血絲的眼球艱難轉動,掃過眼前這座初具規模、蒸騰着生機的軍堡。

那熱火朝天的景象,落在他眼中,卻隻激起刻骨的恨意。

“這窮鄉僻壤,化外兇地亡命徒、流寇、馬匪、甚至”劉德福頓了頓,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鞑子”

“為了金銀财帛,這些家夥什麼事做不出?”

寒風更烈,吹得他腰間那條刺眼的白绫獵獵狂舞,如同招魂的幡。

他最後一眼瞥向這座在秦猛手中“複蘇”的堡壘,眼神陰鸷得如同在看一座注定傾覆的亂葬崗。